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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不识君(115)

闻言,沈怿眉头不自在地轻蹙,转目去看书辞,本想抱怨两句,可瞧见她的表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和预料中的反应不同,她眼里的情绪有种难以言说的复杂。

书辞最开始以为,晏寻对自己的好感,或许来源于救命收留之恩,人与人之间的好感是常有的,这并不稀奇,她甚至觉得沈怿说他喜欢自己多半就是个笑话。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份好感真能持续那么久,细细想来,仍旧不太真实。

她可以不接受他的喜欢,但不能不尊重他的感情。

晏寻的气息很微弱,侧身卧在床上,眉峰一直紧紧拧着,应该是十分难受。

书辞对医术一窍不通,只能用最低级的看病办法去摸他额头——居然还真让她有了收获,额头是烫的。

她于是转头去看那老道:“他发烧了?是风寒?”

“要真是风寒就好了。”道士走过来,“他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快有二十年了,上一个得这病的人,没活过二十五,他先天不足,估计更吃力。”又在他脉门上把了一阵,继续道:“我是在路上捡到他的,勉强是护住了心脉,现在就剩一口气吊着……”

晏寻所患的绝症,书辞一听就想到了那个必得吸人血喝烈酒才能缓和的怪病。

“他昏睡多长时间了?就没醒过来?”

老道士颇为遗憾地摇头。

“对了……”书辞想起什么,“他喝血会好受点,不如,放点血给他喝喝?”

后者轻叹道:“他的病到这个程度,喝血喝酒已经没什么用了。”

在旁站干岸的沈怿听他这话,觉出些味儿来:“这可不是常见的绝症,不过道长对这病,好似十分了解?”

“此病的确非常少见,我活了这么多年,除了他,也就只遇到过一位。当初与同窗学医的几位朋友想尽了办法医治,最后还是无能为力。”

书辞迟疑道:“你是指的那个二十五岁就病逝的人?”她想了想,“天下名医那么多,他或许只是没遇到好的大夫……我们还可以找御医。”

老道盯着晏寻由白转红的脸,“那人又何尝不是位高权重,岂止是御医,大江南北排的上号的大夫全请到京城里来了,依旧束手无策。”

听他的口气,对方的来历似乎并不寻常,书辞与沈怿对视了一眼:“他还是个大人物?”

老道慢条斯理地点头:“就是平阳长公主的驸马……我估摸着,你们这个年纪的人,多半也不知道他。”

长公主的驸马,那都死了十几年了。

也不明白怎么短短的几日里老与这位已故多年的公主打交道,耳边传进传出的总是她的名字。

书辞咬了咬牙:“那这么说,他没救了?”

“不。”老道成竹在胸,“我救得了他。”

被他这种拐弯抹角的讲话方式给绕得一头雾水,她不免心急:“你不是说当年驸马寻遍名医最后还是一命呜呼了吗?怎么你又能治?”

老道士漫不经心地摇头,手指捏着胡须:“当年是当年,当年已过去十五载,世间早就变化万千,沧海桑田。贫道十五年前未能与友人钻研出救治此病的方法,十五年间走遍大江南北,踏遍三山六水,索性没有抱憾终身。”

在这一长串的废话里,书辞可算听明白其中精髓——简而言之,晏寻有得治。

忙紧接着问:“需要些什么药材,您尽管开口,我一定想办法弄到手。”

对于她的这份积极,沈怿心下实在不快得很,但碍于外人在场,又不好多言,只面色愈发冷峻地靠在一旁。

老道士不紧不慢地看着她:“药材倒不名贵,只是缺一味药引子比较麻烦。”

一般而言,有稀奇古怪的病就会有稀奇古怪的药引,书辞想起从前看过的那些话本,猜测道:“是无根水还是牡丹花根?该不会是百年的耗子精、千年的桃花妖什么的吧?”

他摆手打断:“人血。”

“得要这小子曾经喝过的,某个人身上的血。”

第六九章

书辞听完便是一怔。

晏寻现在昏迷不醒, 他还喝过谁的血他们自然无从得知,那么显而易见,眼下最合适的人选, 就只能是自己了。

“不行!”

沈怿何尝不知她心中所想, 当下几步就走了过来,脸色并不好看, “你还打算救他?你莫非忘了他是谁的人了?”

“你先别生气,我知道的。”书辞耐着性子安抚他, “不过晏大人对我们一直都没有恶意, 而且我总觉得, 他昏倒在街上绝对不是个意外,或许正是肖云和干的呢?”

沈怿没好气:“万一不是呢?”

“那就更应该救醒他问个清楚了。”书辞在这件事上,明显比他更冷静, “晏寻是肖云和的人,咱们救了他,他就欠了我们一个人情,你难道不想知道更多有关肖云和的事吗?”

难得的, 沈怿被她说得愣住了。这么一看倒显得是自己目光狭隘,只顾着儿女私情一般。

在老道士似是而非的笑容里,他别开视线转过身去, 不再言语。

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妥协,书辞便讨好地去握他的手,“不要紧的,一点血而已。”

后者仍在气头上, 饶是已经心软,依然把她的手甩开,又迈开步子走远了些,独自生闷气。

老道看准时机说话,“其实血也用不着太多,小半碗就足够了,不会伤身的。”他命人去取碗,让书辞稍候。

尽管还是白天,但为了让屋内的人有个舒适的养病环境,卷帘是放下来的,微末的天光从缝隙间照到桌上、椅上、斑驳的地板上。

晏寻在淡淡的血腥味里找到了一点意识,他艰难地撑起眼皮,在上下狭窄的视线中,看见了坐在桌前的书辞。

她正挽起袖子,雪白的臂膀上有条触目惊心的刀口,鲜血涌出来,清晰地滴落在白瓷碗内。

看到这一幕的瞬间,晏寻仿佛受了什么刺激,挣扎着想要起身,奈何四肢无力,又重重摔了回去。

书辞因他这举动而转过头来,本欲上前询问,又被沈怿颦着眉摁住,示意她当心自己的手。

老道士走到床边坐下,给晏寻拉好被衾。

他张了张口,费力地要说些什么,可是嗓子干哑难耐,几乎一个字也吐不出。

他想问她在作甚么。

又想告诉她不必为了自己这样。

可是他依旧说不出话。

老道士慈祥地抬手在他背脊上拍了拍,轻声道:“好了好了,我懂的,我懂的。你放心,我一定把你医好。”

晏寻有些疲惫地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摇了摇头,不再勉强。

他静静地侧躺着,双眼一直注视着那边的书辞,她正在和沈怿低低交谈,目不斜视,除了刚刚那一瞥,再也没有往这处看。

晏寻心里很矛盾。

他不愿欠着她,正因为知道他们两人在一起很好,这种想法就更加强烈。

每一回被书辞所救,内心的感激与愧疚最终都会令他愈发想留在她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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