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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月(52)

这逻辑推理,简直缜密,察言观色,绝逼一流,金世安简直想起立鼓掌,他回想昨夜白小爷姣怯怯的模样,原来人家才是虚与委蛇,心说人民艺术家不愧是人民艺术家,演技超一流,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他偷偷挪动脖子,手估摸了一下白露生的位置。嘴里含糊道:“行吧行吧,算你说得都对,那我这么假,你说我爷爷怎么没看出来?”

露生似乎被牵动怒气:“太爷是病中心急,只怕少爷活不得,自然分辨不出,怎比我――”

他一言未了,金世安猛然翻身,剪刀堪堪从他脖子上划出一道浅痕,这点皮肉小伤算什么?金总二话不说,一把抓住他肩,白露生也不含糊,剪子就往喉咙上送,金世安心道他还真是练过的,不过有什么用的,他把对面两手一扳,顺势将白小爷搂住了。

剪子飞到半空中,啪叽一声,掉在地上。

“怎比什么?怎比你白小爷一片痴心爱得死去活来,还有一大堆狗粮证据是吧?”金总贱笑一声,把剪子踢远了:“叫啊,叫周叔柳婶来救你啊。”

白露生不料他突然发难,几乎大吃一惊,要挣又挣不脱,要喊又喊不出。他来时恐怕这无赖有人接应,借故将柳婶周裕全支开了,就是为无人才好逼问,没想到对方这样灵敏,把他擒得动弹不得,此时手在别人手里,腰在别人怀里,脸霎时就红了。

可见武生什么玩意儿还是花架子,白小爷显然缺少打架混事的实战经验。

金总在澳洲读书,别的没学会,连英语都没学好,唯独自由搏击练得到位。这个身体受过伤,并不怎么好用,但是对付个林黛玉还是绰绰有余。

他搂着佳人十分得意:“我说你这么聪明怎么做事这么掉链子?知道我是无赖,你驾着这副小身板就来了?”说着他闻一闻露生的领口:“你好香啊!”

昨天晚上他去盘丝洞,以为是房间里有什么精致男孩专用熏香,此时肌肤相接,才知是露生身上一股体香,若有若无,幽静如兰,十分好闻。

被剪子抵了老半天,不调戏一下都对不起金总自己。

露生气得骂他:“好不要脸!”

“哎,说对了,我还会做更不要脸的事儿,白爷爷你要不要试试?”

露生又气又臊,耳朵也红了,咬着嘴唇再不说话,头一低,望旁边墙拐就撞。

金世安赶紧拉住他,松了他的腰,只抓住他两只手,不叫他乱挠,像抓猫咪似的把他两个爪子举高高。

“好乖乖乖,别闹。”金世安笑道:“你的问题,老子来解答。咱们好好说话,不要乱抓。”

白小爷半天才平静下来,金总饶有兴味地看他强忍着眼泪,还威逼恐吓:“再动我就日你,有本事你叫周叔过来,看他帮你还是帮我。”

你自己说的,周裕跟我沆瀣一气。

白小爷暂时乖顺了,只是满脸的三贞九烈,还想撞墙的样子。

金世安又把手指松开几分:“逗你的,事情也没你想得那么糟,怪不得翠儿他们说你心多,你是挺多心的――所以你来找我,是图什么呢?要杀我?还是抓我去警察局?”

露生扬起含泪的眼:“我要知道少爷他是生是死,他若死了,我也跟去。”

“真这么想?”金世安看着他:“真这么想你就不会在这里一直问了。”

露生被他说得一怔。

金世安干脆松了他的手,“我不打你,你也别打我,冷静一点好不好?”他指一指外面:“二道门外就是人,我也跟你实话实说,周叔柳婶,跟我没有串通,你要叫他们,他们肯定会来救你。”

他不知露生早把管家们支开了,也不知小丫头们晌午挨了柳婶的骂,只是纳闷怎么这会儿一个探头露脑的人都没有。

露生瞧瞧外面,又瞧瞧他,终于没有动。

金世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想起旧事。

那还是他初二的时候,学校里有个很漂亮的学姐,学姐是高三。很多人多想追她,金世安也觉得她挺纯的。唯有一件,可能漂亮女孩谣言多,学校里都说学姐在外面做二奶,给有钱老板当姘头。

是他暑假回家的那一天,他爸没来接他,他自己跟狐朋狗友骑摩托车回去,忽然在街角看见学姐上了一辆车。

车子是他父亲公司的牌照。

金世安以为自己能跟学姐攀亲带故,心头一热,单枪匹马就骑车跟去了,谁知走到宾馆门口,正看见他爸从车上下来,和学姐手牵着手,两人大概猴急难耐,男人在女人屁股上摸了一把。

金世安到现在还记得学姐回头那一个暧昧的娇笑,对着他爸。

他用摩托车跟了他们好几次,最后冲到他爸办公室里,他问他有没有情妇,有没有跟其他女人在一起。其实照片都拍下来了,什么证据也都有,问不问都是一样的。但他就是想问他,想听他跟儿子亲口否认一次,说自己没有对不起老婆孩子。

他父亲什么也不肯说,给了他一万块钱,叫他去买个游戏机。

那时候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就是这样,越是不想相信什么,就越是要拼命去问。其实自己早就知道答案,问,是想让别人骗骗自己。”他看向白露生:“你要想杀我,我睡着那会儿你早该动手了,我有这么多破绽,你也可以去告诉我爷爷。可你都没有。”

他弯腰看着露生的脸:“你抄着剪子,闹这么一出,无非也是希望我骗骗你――你想让我告诉你,我就是少爷,只不过好多事情记不住,所以答问题答错了,对吗?”

这话正正刺中白露生的心。

金世安人情世故上一向毛糙,不肯细想的人,此时纯是将心比心,可再没有什么语言是比将心比心更动人肺腑的。

露生眼中渐渐灰下来,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中回来旋去,深想一分,就是绝望一分,只是眼前人不说破,他就迷迷茫茫,还支撑着,一颗芳心早揉得稀烂。

金世安歪歪脑袋:“我就好奇一件事,我昨天晚上,到底哪句话让你觉得不对劲了?”

露生呆了一呆,黯然脱口:“他是不会为我擦眼泪的。”

金世安一时语塞,亦觉心头不是滋味。

――是要多卑微地爱过一个人,才会从这种细节上看出端倪。

露生自己默然片刻,眼泪缓缓漫出来:

“我的眼泪,他早就厌了。”

许多年后,他见过白露生更美、更艳、甚至更诱惑的一面,但无可否认,那一夜露生在灯下忽然落泪,搅乱了他心头一池春水。

并没有嚎啕大哭,连眼泪都是忍着不落的摇摇欲坠。灯花儿在他脸上忽明忽暗地摇着,彷徨和憔悴,给他凭空妆点出一种脆弱的美丽。

男人总是容易对美丽又脆弱的东西生出怜悯之心。

“这弄得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说了你肯定很失望。”他再度伸手,给他擦了眼泪:“我确实不是你的少爷。不过,跟你想的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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