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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月(195)

作者:白云诗诗诗 阅读记录

也因为这样,相亲并没有给金世安留下什么阴影,阴影都让女方承受了。

金总在榕庄街憋了快半年,都快憋死了,别人的穿越都是第一章就有妹子,他的前十章都和基佬相伴度日,感觉这不是穿越爽文,是他妈的修仙文。民国纸醉金迷的生活到底什么样?油腻的妹子到底在哪里?种马的后宫究竟何时开启?

金忠明这老封建还算干了点人事,没有包办婚姻,是让金总自己去相亲。金忠明说得宽和:“就是这个不好,还有朱家的成碧,钱家的素云,都是文雅闺秀,自小儿认识你的。你也不必非要奉承哪一个,且看谁对你真心,谁合你的意,你就和人家处处也无妨的。”

老爷子你这个口吻真的非常霸道,简直是皇帝选妃!

当然后面还有一句:“你是年过而立的人,齐家治国平天下,先是要齐家,我看萱蕙真是难得的姑娘,模样是不必说的,性子又好,温柔孝顺,你也拖了人家这么些年,见一见,也该考虑婚事了。”

这句金总神游天外,权当没听见。

爽文男主的生活终于要来了,难怪自己接连不断地生病,这是天将降妹子于男主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金总还有点儿小激动。

他这里云淡风轻地说出来,于露生却不啻轰雷掣电。

露生骤然听得“相亲”两个字,心中大吃一惊,脸上不肯露出来,怔了半日方笑道:“应该的,旁人这个年纪,孩子都会走了。”

——说不出的心如刀绞,那一会儿筷子也拿不稳了。

沉默片刻,他到底还是忍不住问:“是哪家小姐?”

“好像姓秦吧。是什么醋厂老板的女儿。”

是秦小姐,露生知道。秦家到底讲情分,过去金家江南豪富,作威作福,许多人上赶着提亲,都是情理之中。现在金世安病倒了,谁肯把女儿嫁进来。秦烨倒舍得闺女,露生想,外面都说秦小姐对少爷一见钟情,看来不是假的。

有这份痴心的,原不止他一个人。

他在这里愁肠百转,金世安瞅着他,忽然嘿嘿笑起来:“干嘛,你舍不得我呀?”

露生脑子里是“相亲成亲”四个字,答话都是身不由己:“娶妻生子是大事,我们怎么好拦着。”

金世安撇撇嘴:“我都没见过她,这就要结婚啊?万一长得跟凤姐一样怎么办。”

露生不知道“凤姐”是谁,只是被金世安一说,只得勉强微笑:“秦小姐是金陵名媛,我虽没见过,也听人说她的确美得很。”

金世安啪嗒放下碗,凑近了去看露生:“那你干嘛臭着脸?”

露生避开他,不声不响地夹了一箸如意菜。

金总趴在桌子上,拿手在露生眼前晃一晃,又晃一晃:“我去相亲,你不开心?”

露生仍是不理他,一口嫩豆芽吃进嘴里,咽下去都是刺,十几年做戏的功夫,这一刻拼死也要演出来,只是眼不是自己的,笑也不是自己的,是堆出来给人宽心的,心里如同有把剪刀,一刀一刀剪得凄厉。忍耐又忍耐,一句话也说不出,心里是懵的。

他往这头避,金世安海非要往这头凑:“干嘛呀突然跟我翻脸?”他在露生脸上左看看右看看:“我说哥们儿,你是不是弄错了,你把我当你少爷了?”说着拿肩膀撞他:“哦哦,现在换成喜欢我了?”

这话问得惊天动地,露生连坐也坐不稳了——他怎么现在问他?他居然现在问他!

露生一时不知该答什么,茫茫然低头道:“没有的事,你别逗我。”

金世安捂着肚子爆笑:“我就是觉得逗你特别好玩儿。”又捏着他的脸:“别苦着脸,笑一个。多大事啊我又没说一定要娶。”

露生傻在原地,眼看他的少爷松了手,站起身来,挠着背,一摇三晃向外走,嘴里喊着:

“柳婶!点心呢?!”

这一晚上的两个人是各怀心事,一个是明月彩云来相照,另一个是落花满地无人惜,露生在榻上辗转又辗转,分明知道有这一日,难道过去不知道?要是过去的金少爷,或许还可闹一闹,偏偏这一位是没有肠子的人,他把你当兄弟敬,你把人家当什么?若是误了人家婚姻大事,可不是忘恩负义,坏了良心!

想来想去,自己拿场面话来堵自己,又想起柳婶说“看他哪一日娶少奶奶”,更是字字刺心。他到底要成亲了,露生想,不知就在几日后,秦家虽然不比金家富贵,到底也是南京数得上的人家,金忠明必定是急欲促成这门亲事,不会给金世安太多犹豫的时间,可怜他懵懂无知,还只当是和小姐们玩耍!

他一时同情别人,一时又伤怀自己,这一夜真正是酸楚难言。别的痛是尖的、锐的,此时的痛是无头无绪,杜丽娘和陈妙常也来怜他的遭遇,董小宛和柳如是也来可惜他的伤心,偏偏书上戏里,再怎样生离死别,终究是成双成对,自己是自找的孤单。对着门外的海棠,默默流了一夜的泪,听见落花一声接一声,啪嗒、啪嗒,落下风中泥里,真是一段心事诉不出,唯有花叹息。

接着他们又说了什么,是身不由己,好像有人顶着他的躯壳,在走、在说话、在呼吸和活着,他像个傀儡似的被人提着线在走。一切光景都是熟悉的,而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是陌生的,他不由自主地玩着手机,仿佛很新奇地看着它,他清楚地瞧见自己在手机上发了个消息,手写输入,写的是繁体:

——秋光甚艷不知可有餘暇來敝處一敘。

他从来没有写过繁体字。

这感觉恐怖极了,也绝望极了,更绝望的是周遭所有人都对他很恭敬,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异样。

金世安很想问问,你们就不觉得我哪里有什么不对吗?

这根本不是我啊!

他越想越急,在心里喊爹叫妈,然后才想起他父亲早就带二奶移居上海,快三年没见面了,他母亲远在北京,也是不到过年不来消息,他的家庭是分崩离析的家庭。过去以为朋友还能信得过,现在发现朋友是情面上的朋友,他和他们只有金钱的往来,只要有钱,换个人也无所谓的关系。

二十七年来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悲从中来,还得习惯性地告诉自己男儿有泪不轻弹,硬憋,憋着憋着,把自己憋醒了。

金世安坐起来,抹了一把脸,才发现脸上是泪。

他感觉这个梦做得很操蛋,不仅真实而且憋屈,还不如梦个范冰冰春宵一度,反正都是假的,美女总比恐怖片好吧?

金世安就是这样,凡事愿意往开阔的方向去想,再有什么解不开的郁闷,眼泪擦擦就算了。他坐起来伸胳膊伸腿儿,觉得自己能控制身体的感觉真好,祈祷瘫痪似的恐怖大梦千万别再来第二次了。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枝头。周裕领着一群家政人员守在门口,见他醒了,都涌进来谢恩,因为今天大家都没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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