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玲珑月(167)

“吃你妈,让他闹,我看看没有这个鸟东西他能死还是怎么样”

柳婶急得跪下了:“小爷也不是自甘下流的人,当初也是有人害他才弄成这样,这东西怎能硬断好歹有个回还”又连磕几个头:“我知道少爷心里恨,您好歹饶了他今夜,且不说伤了他怎样,您这一身青伤,我们怎么见太爷”

金世安抱着露生,被挠得青头紫脸,听柳婶这样说,他心里又好受一点。

原来是被人害了,这个理由还稍微能接受。不过害你一次还能害你几年吗说到底还不是没有坚强的革命意志。他看看露生,要打下不了手,要骂也没用,要丢开手,居然还有点放心不下。

牙一咬,他攥住露生的手:“说了不给就是不给都滚出去老子今天就要看看,他能给我撕成几瓣”

金世安忘不了那天晚上的情形,和电影电视里颓靡腐烂的镜头完全不同,白露生的烟真是一口一口被喂进去的,小厮端着他的下巴往口里吹。金总不知道心头哪来的酸劲:“嘴巴离远点你也抽是不是我踹死你”

他远远看着露生半死不活地垂在榻上,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吃人的旧社会,那不光有压迫和剥削,还有腐蚀和倾轧,爱会折磨人,更折磨人的是这个不明不白的时代,上面昏聩,下面也昏聩。这些人全活在淤泥里。再怎么蓬勃的青春、爱意、英气、果决,在这样的时世里,慢慢也要腐烂成泥渣。

这一夜他身上酸痛,心里更酸痛,比初恋分手还要挣扎,他心里前所未有地怀了世人皆醉我独醒的痛苦,别人都是错的,只有他是对的,可怕的是别人都习惯了错,只有他无助地对着。是该明哲保身,就此抽身跑路,还是伸一把手,救救泥里的白莲花一腔恼怒,无处发泄,只好拍着桌子大骂:“今天这是最后一次搞这个屁事,以后再有一次,老子脑壳给你打飞”

------------

88.新笋

hi sir

这里不得不佩服各位家政人员的业务水平, 稀烂的房间, 转眼又收拾周全了。露生被抬着擦洗干净, 把外伤敷了药,金世安不叫送回去, 只说:“就放在我屋里吧, 等他醒了再说。”

医生也来到了,看了一遍,有些吃惊:“殴打这种手段, 确实很有效,但是, 一旦放松,病人反而更容易复发。”

金总扶额:“没人打他, 他自己撞的。”

医生更吃惊了:“他有武士道的精神。”

金世安想捶他, 又想捶周裕,哪里请来个脚盆鸡,好汉就好汉, 武你麻痹的士道。医生见他脸色不善, 鞠一躬道:“要是能够这样坚持, 在下认为, 这会是成功的案例。”又问:“还需要鸦片酊吗?”

金世安被他武士道三个字弄得很烦, 心想老子是什么脸色你就是什么货色, 又怕露生再出意外, 干脆叫周裕带着到前厅去备办, 又说:“下次请英国美国都可以, 别他妈再请鬼子来。”

周裕搔搔脑袋,没大听懂这话,心说哪国的鬼子不是鬼子?英国鬼子也不是没烧过圆明园啊?又一想少爷准是想起老夫人了,老夫人是格格,皇帝家里可不是给鬼子闹过吗?得,下回请个荷兰大夫来,好歹没有刨过爱新觉罗的祖坟!

雨下了一整天,金世安茶饭不思,就在房里陪了一整天。露生到入暮时分才昏沉醒来,金世安吸着鼻涕,在床边大狗似地趴着,一见他睁眼,连忙扭亮床头电灯。

露生被刺得闭上眼。

金世安慌忙又把灯旋暗了些,嘴唇翕张,半天才“嗳”了一声。

“兄弟,你把我吓死了。我就是跟你说着玩的,你怎么那么大脾气啊?”

露生也不知自己心里究竟怎样,原本不委屈,叫金世安两句软话一说,忽然委屈起来,那两个眼睛又止不住的泪,轻声细气道:“我半辈子妆腔,下九流的人,谁把我放在眼里?你叫我兄弟,我自然要对得起你,若是头一件事情就食言,岂不是让你把我也看轻了!”

金世安见他哭了,不知自己哪句话又说错,反正总而言之是自己错了,连忙哄了又哄,粗手笨脚地擦眼泪。

这兄弟做得真为难,不像收了个小弟,是他妈收了个娘娘。

要是白露生讨厌一点,堕落一点,金总干脆就丢开手,奈何他心地这样刚硬,柔弱归柔弱,里面是个爷们,金世安就是佩服他这一点。见了半辈子的绿茶婊,今生头一回见真莲花,托着又怕飞了,握着又怕碎了,怜他又不是,疼又不知怎样疼,比女孩儿还难对付,真是手足无措。

露生见他低着头,那一副手脚不知往哪里摆的六神无主,心里早软了,且软且自悔,悔自己做事不周密,叫他发现了,平白无故地受了一场惊。也不知自己昨夜里癫狂之中,说了多少伤人恶话,不由得歉意道:“我病中说话不过肠子,要是说了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金世安又“嗳”一声,端起床头的桂圆汤来,那汤是搁在温水盅子里暖着的,盖子揭开,氤出一股芳香的白气。

金总不会服侍人,自己先对碗喝了一口:“可以,不烫,别他妈废话了,来嘴张开。”

露生哪肯让他伺候:“叫娇红来就罢了,怎能让你做这些事。”

金世安见他那个矫情样子,又想笑:“喝吧!他们折腾一天,也够累的,你这个统治阶级的作风也要改改,娇红也要吃饭的好吧?”

“我自己来就成。”

“少哔哔,再闹老子对嘴喂你。”

两人一个手脚笨似李逵,另一个娇羞似杨妃,真是牛粪伺候鲜花,偏偏鲜花还受用。一勺两勺,嘴里没喝出滋味,倒把脸喝热了。金世安看他颊上两三道瓷片刮的浅痕,忍不住拿手比一比:“疼不疼?”

露生爱惜容貌,害怕破相,又怕扭扭捏捏,叫人家笑话,硬着嘴道:“男人又不赖这个吃饭,一点小伤又算什么。”

金世安笑了:“狗屁,睡着的时候知道自己说什么梦话?”他学着露生的腔调:“嘤嘤柳婶我脸毁了!嘤嘤这可怎么是好?嘤嘤你快看看我难看不难看?”

露生红了脸,伸手打他一下。

潇潇秋雨,帘外潺缓,那一阵夜雨的清寒透幕而来,尚携着秋来草木疏朗清香,此时下人都在前院用饭,唯他二人低声说笑,黄黄电灯朦胧照着,倒似梦里一般。

金世安喂完了桂圆汤,看他头上撞出的青包,又拿他胳膊看一看,“你说你这是图个蛋?碎花瓶扎得跟刺猬一样,早他妈有这个志气,以前为什么不戒毒?”

露生咬咬嘴唇。

金总趴在床边上:“我听柳婶说你是给人害的,谁这么害你啊?”

露生难过得扭开脸去。

――有什么可说?当年他被金忠明打断了胳膊,原本在家里养伤,金少爷北上天津,偏偏南京商会专捡这个时候摆堂会,遍请名角来做场子。此时金少爷不出席,已经是架空他的意思,若是自己也不去,岂非一个为金家出头的人也没有?因此挣扎上去,又疼痛难支。原与他极相好的一个小生,就拿个不知名姓的药水来,说吃两口便有精神。

上一篇:闲人丫头 下一篇:有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