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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月(104)

被子被金世安一把掀开,他和露生同时哆嗦了一下,露生是觉得羞耻,而金世安是觉得惊心——这还叫打得不重?两条腿上皮开肉绽,高高地浮肿起来,自腰至胫,血迹斑斑,又擦了药粉,更觉斑驳得可怕。

他也明白露生为什么不肯让他看了,打成这样什么衣服也穿不了,下|体是裸着的。

露生揪着枕头,又急又臊,嗫嚅道:“求求你,别看了,别看了……”他觉得什么东西滴在他腿上,一阵疼痛。而世安慌忙擦着眼泪:“对不起,是不是弄疼你了。”

露生才知道他哭了。

金世安坐在露生床头,硬把他抱在怀里:“枕头趴着难受,这样你舒服一点。”

露生的脸飞红起来,又觉得世安的眼泪一点一滴打在他额上,说不出的悸动在两人心里滚。过了许久,露生在世安怀里轻声道:“你去睡罢,这有什么要紧。”

“不回去,我今天就在这里陪你。天天都这样陪你。”

露生心中既酸且甜,此刻几乎柔软得汪洋一片,你珍惜的,他也体恤,世间最难得不过如此,捱一顿打又算什么呢?

他看金世安眉头紧锁,一时不知如何逗他开心,忍痛将被子扯上,含笑来羞他:“这又哭什么?你还没有跟我说过,你过去多大岁数呢?”

那声音虚弱透了。

金世安闷声答他:“二十七。”

“二十七的人了,又不是孩子,何必见风就是雨?”他抚一抚金世安的脸:“想是你娇生惯养,没见过打人,须知太爷没下狠手,他若诚心要我死,就不会只打我下面了——这是家里打孩子的打法儿,少爷小时候犯错,一样也如此。”

金世安不理他。

露生又道:“也不妨碍唱戏,衣裳一穿,谁看见?太爷到底爱惜我,一些儿没往脸上来。”

那你额头的伤嘴角的伤,大概是狗打出来的。

金世安被他弄得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两人大眼瞪小眼,相看须臾,世安“嗐”了一声,把额头抵上露生的额头。

“露生,你早就知道今天爷爷会打你,对不对?”

露生忽然也有泪意。

“不打我,就会打你,我怎能眼看着太爷跟你动手。秦老爷那边总要有个交待。”

“所以你才教我说那些话?”

是的,露生根本没指望金世安能说服金忠明,他只是要金忠明迁怒于自己。这一分怒气原本是为了金世安不肯结婚,露生把它巧妙地转嫁在了自己身上。

金忠明对孙子的顽固当然愤怒,但戏子的调唆更令他感到恶心。

“换成是你的少爷,他不会让你挨这个打。”金世安闷气道:“他从一开始就不会让事情发生,对吗?”

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今天的临场发挥没有任何问题,露生教给他的话也没有任何问题,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他根本不是金少爷。

若是金少爷本人,不会不留情面地拒绝秦小姐,他会虚与委蛇,也会假意哄骗,六年来他一直是这样,他对任何女人都是这样。即便他昨天拒绝了秦萱蕙,今天他也不会在床上赖到日上三竿,因为前夜他根本无需向露生请教任何事,他会一早就去拜访秦烨和金忠明,堵住两边的话头,金少爷有一万种不动声色的策略,来谋动于未动之前,甚至必要的时候,他也会娶一个不爱的女人。

金世安到现在才想明白这一点,他做了所有金少爷不可能做的事情,却按照金少爷的思路说了金少爷的话,行动是a的,台词却是b的,只有一个人能教唆他b的台词,那就是一直跟随在金少爷身边的白露生。

破绽从开篇就暴露了。

露生不会不知道这一点,他是早就知道,也早就明白,于白小爷而言,这个傻子队友没有任何用处,有事只能自己扛。

队友想要婚姻的自由,白小爷就只能拿命搏了。

金世安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不止是沮丧,还有窝囊,他带着外挂来到这个世界,然而他连自己的猪队友也保护不了。

自己才是那头猪。

窝囊透了。

“露生,我不是你的少爷,你没必要为我这么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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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狙击

hi sir白小爷可能不知道,八十年后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处朋友文学里, 周瑜孙策的关系比他想得不纯洁一万倍, 这个比方打得很危险了。

他领着几个丫头, 含笑送了金世安到门口,眼看他喜滋滋地迈出门去,心里一边是侠气干云, 一边是离愁别绪,两边心情疯狂打架,在他心里回合制撕逼。白小爷一声不响,站在门口, 别人不知他在做什么, 只有他一个人默默地帮侠气的自己狂刷弹幕,初夏明晃晃的太阳照着,他也不觉得热,专心致志地教育自己:“这是好事的。”

谁知金世安出去一圈儿,忽然溜回来。

露生吃了一惊:“是忘带东西?”

金总在墙根露个脑袋:“……我看看你哭了没有。”

露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金世安在他脸上看了又看:“确定不生气?”

露生恍恍惚惚地答他:“我为什么要生气?”

周裕在外面悄声地催:“少爷!到点了!人秦小姐等着呢!”

金总这才放心,他笑着在露生脸上拧了一把:“听话啊, 乖乖在家呆着,哥哥我出门泡妞儿了。”

那一身西装革履, 真正是玉树临风, 露生痴痴地看他高大的背影照着日光,两脚生风, 走过短街对面, 上车去了, 忽然一股热血怄上心来,侠气周瑜全面地败退,哀愁黛玉扬旗胜利,一万个黛玉在他心里哭声震天,伴着莺啼脆呖――也不知道她们哭什么?

柳婶的声音门里门外惶惶然叫着:“我的白小爷!来人呀――你这是怎么了!”

白府里乱作一团,金世安一点儿也不知道。

车子不紧不慢地走着,他从车窗里东看西看,漫不经心地问开车的老陈:“陈叔啊,这个秦小姐大概什么情况,你给我说说。”

老陈是个闷葫芦,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镇江酿造大王,秦烨的千金。”

这位秦闺秀,芳名萱蕙,也算是南京城里一等一的美人。当初秦烨揣着一番小心思,在他女儿十八岁那年,大办了一场舞会,请来了金世安,意思再明显不过――金忠明当然也中意这门亲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两边只等着孩子们互相看对眼。谁知金少爷没说什么,秦小姐先芳心暗许了。一年两年拖下来,秦小姐今年已经二十四岁,长辈眼里,一个脚已经迈进了老姑娘的门槛,秦小姐却咬定了心思,除了金少爷,谁也不嫁。

好吧,女儿眼高,看中了金陵城里最翘楚的公子哥,秦烨无话可说,年年生日舞会都请金世安来,只盼着金忠明能做主提亲。金世安却纹风不动,舞会年年来,面子照样给,亲事绝口不提。

秦烨的女儿也不算白搭进去,六年下来,金忠明到底照顾了他不少生意。旁人都笑话秦烨卖女儿,秦烨心中也觉得恨,可什么事情说到“钱”之一字,又都不算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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