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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公案(92)+番外

高知府道:“张县丞快坐,席间不必拘礼。”张屏便又躬身坐下,高知府含笑道:“本府听闻你乃今科进士,今科主审龚尚书,与恩师曾相同出卞仆射老大人门下,算来本府与你亦可称同门。”

张屏道:“下官这科,后来阅卷主审不是龚尚书,是刑部陶尚书。下官的老师是陶大人。”

邵知县终于能断定,原来张屏并非大智若愚,是真的很楞,与同坐其余诸人虽都喜闻乐见,仍不免微微汗之。

张屏又道:“而且下官一开始落榜了,后来第三十名遇害,下官才又被添补了上去,凑足三十之数。”

邵知县轻咳一声。

高知府道:“张县丞的言语着实风趣。”

邵知县打个哈哈:“不过,科考乃礼部主持,这般算来,说张大人出自龚尚书门下,亦无不可。想来张大人亦得过龚尚书许多教诲。”

张屏道:“龚尚书下官未曾见过,礼部的众位大人,下官只认得兰侍郎。”

高知府轻笑一声:“哦,兰珏啊。不曾想你既是陶大人门生,竟又和兰大人熟。本府亦听闻,龚大人身体抱恙,本届科考事务多由兰侍郎代劳。既是如此,怎么你的老师不是兰侍郎,而是陶大人?”

张屏道:“下官也不知道为什么。”

高知府双目微眯:“呵呵,张县丞真是太风趣了。”

同坐皆无言。邵知县的一只脚不禁抬起,刚想伸向旁边,又缩了回来。

高知府的老师,是当今丞相曾尧,曾丞相的老师乃已故的左仆射卞诰,卞仆射又和先柳老太傅系同门。

邵知县等对朝廷中的错杂关系略知些许。张屏先说自己的老师是陶尚书,虽是不领情地呛了知府大人的话头,但因为柳老太傅和卞仆射的关系,还可以补救着与知府大人套套情谊。待提及礼部侍郎兰珏,就真的令邵知县不知道怎么评价了。

兰侍郎骗娶柳小姐,被柳老太傅禁入其门的逸事众人皆知,是云太傅王太师一挂,与清流一系势如水火。

且高知府与兰珏及前任知府刘知荟大人系同科。据传未登科前就和兰珏关系不怎么样,当年在吏部,还曾上折弹劾过兰珏。

弹劾书据说最后被云太傅看了,没多久,高知府即外放到地方,待皇上亲政后,方才升做知府。官阶低于兰侍郎,但治理一方州郡,跟在礼部为副的兰珏到底谁官途更顺,尚不好说。

邵知县赶紧开腔转过话头,张屏又默默埋头吃菜,席间高知府未曾再和他说话,连视线亦都扫到张屏旁边人即止,张屏也一直没吭声。

散席,高知府继续在县衙内巡视,行至中庭,忽而看了张屏:“张县丞到任后做何事务?”

邵知县替张屏答道:“张大人一直在编修县志。”

高知府道:“哦?本郡方志,几年前皆由刘御史在本府之位时主持编纂,你既承其珠玉,重新修纂,本府倒想一观。”

张屏躬身道:“尚未成稿。”

高知府道:“本府亦不可能尽看,但把已编成的拿来便可。”

张屏与书吏去卷宗库拿来了已成的书稿,高知府端坐内堂,一页页翻看:“甚是简略。”

张屏垂首应道:“下官不擅繁复。”

高知府垂目再翻一页稿纸:“拟编几册?”

张屏答:“一册。”

高知府道:“哦?竟比刘大人之版精简。”

张屏总算上道说了一句:“下官难及刘大人文采,故而从简。”

高知府微微一笑:“方志便如朝廷之人才,一代胜似一代方能欣荣蓬勃,且刘大人素来谦虚宽厚,亦曾与本府说,编纂方志时,有颇多遗憾。若你觉刘大人之本繁复,尽可精而改之,不必过谦。”

众人在心中默默替张屏烧了两摞纸钱。

高知府再翻了几页纸稿,忽而视线在某两页上反复流连:“这几段话,与前文似非一人手笔。”

张屏道:“此……”堂下书吏道:“回禀知府大人,有时张大人的成稿,会由小的等重新誊写。”

高知府微微凝眉:“文风修辞,亦大相径庭。”

张屏躬身:“下官不擅长抒情文字,人物篇的颂词皆由友人陈筹代笔。”

高知府抚须轻叩稿纸:“这几段文字,其意感怀,其情深浓,本府看来,竟是已成县志文稿中,最好的几段。”抬眼看向邵知县,“写此文字者,可否唤来堂中,本府一见?”

邵知县瞥了一眼张屏,应道:“此人应在衙内,下官即刻着人去叫。”

张屏再躬身:“他在卷宗库,下官去……”

高知府抬手:“不必你去,让邵大人着人带来便可。”

陈筹的确在卷宗库内,接待知府大人重要时刻,他这种闲杂人等当要回避。陈筹在京城见过几个大官,跟大理寺卿邓大人一比,一个知府,实在不算稀罕,本着看不看都无所谓的态度于角落里远远观摩了两眼高知府的真容后,就进卷宗库替张屏帮忙了。小吏来唤时,陈筹很是纳闷,自己怎么就忽然入了知府大人法眼,一头雾水到了内堂,高知府含笑望着他道:“你叫陈筹?这几段文字做得不错。本府很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