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张公案(69)+番外

张屏道:“一开始学生只是觉得蹊跷,辜清章与辜家庄相关,都在刘大人主持编撰县志时,模糊抹去了,刘大人主持编纂的地方志,各处详尽,唯独这里略去,学生十分不解。后来查得,刘大人与辜清章是同科,兰大人与辜清章亦是。我问询过县中曾见过辜清章之人,此人绝非寻常人物,兰大人和刘大人应该都认识他……”

兰珏道:“然后你觉得刘大人的做法有隐情,再写信询问本部院,回信让你觉得本部院刻意回避,反倒生疑。”

张屏默认。

屋中又一时寂静,相持约半刻钟,兰珏方才又开口:“辜清章与刘知荟结识,在与我结识之后。因何结识我不清楚,但他们之前,应该不认识。结识之后……也只是日夜谈论学问诗词,并无什么异常。当然,即便有异常,我也不知道。”将酒盏举到唇边,轻描淡写道,“因为辜清章与刘知荟交情浓厚之后,便不怎么与我往来了。”

张屏在椅子上挪动一下:“学生想问……之前辜清章与大人的关系好到什么程度?”

兰珏从酒杯上抬眼,挑眉看了看他:“同进同出,同食同榻。”

张屏轻咳一声:“那么……后来辜清章是突然疏远了大人……还是……”

兰珏将酒盏往桌上一搁:“辜清章当时与我疏远,实属情理之中。我那时一心求功名,提书本便是经纶教条,谈文章就是应试制式。刘大人当时并不古板,谈诗词,论琴画,真正风雅,辜清章与他趣味更合。当日与我相交,本就勉强,我有诸多作为,他并不赞同。”

他这般无之所谓地说,但那人当年言语,又恍惚萦绕耳边。

“佩之佩之,你这是要把美玉丢进油锅,秀木砍成棺材板!”

辜清章在桌边来回走,带得灯影摇曳,他只当听不见,埋头练字。

昨日在庙前,竟遇着了便服到庙中敬香的孙侍郎,孙侍郎对着他的字幅,评了一个字——浮。

孙侍郎是本届科试主考,喜欢方正的小隶或小楷,笔力朴实,字形刚正。

于是他抱了一摞纸苦练,像刚开始习字的小孩子一样。

改字形,比学写字更难,手忍不住飘勾出撇捺,他就砸自己的手腕,手腕肿成馒头,两眼看字都快成双影。

辜清章最后来夺他手中的笔,打翻了油灯,险些起了火灾,袖子也点着了,幸亏他为了冰手,放了一盆凉水在手边,及时浇灭了火,辜清章没有烧伤。

火灭了,他呆站在漆黑的屋里,桌上的纸在吧嗒吧嗒滴水,他想道歉,却听辜清章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说:“佩之,你定然能榜上有名,世上的人万万千千,谁都不可能面面俱到,处处迎合,反倒得不偿失。”

他看不见辜清章的神色,但能想到他这时的眼神。

辜清章的眼神中必然带着悲悯,说实话,兰珏不喜欢这样的眼神。

他不择手段,一定要榜上有名,因为他知道自己输不起,输了这一回,可能无法捱到三年后。

所以他总是无法听从辜清章的劝告,刘知荟和他不同。

刘知荟也穷,可是他穷得清清白白,堂堂正正,不像他是犯官之后,天生血里就流着不堪。

结识了刘知荟之后,辜清章和他说话就越来越少,多的是叹气。

后来也不在一间屋子里住了,有时候两三天才碰见一次。

没了辜清章,同科的试子们也没谁与他往来。现在回想,他那时候嘴硬,其实心里挺难受的,人都要拢群,自己来来去去,其实就证明了失败。

兰珏慢慢道:“若说到蹊跷,可能就是疏临……辜清章他死前一个来月,当时也快科考了,他突然和我说,他可能不久于人世。”

张屏的眼神立刻就振奋了:“哦?”

兰珏微微皱眉:“我那时和他有段时间怎么说话了,偶然在街上遇到。”

也不算偶然,那几天他实在缺钱,就又写了几幅字,送到字画店中寄卖,恰好碰见辜清章和刘知荟在路边茶棚吃茶,见面了不能不打个招呼,谁知道又碰见了王砚。

想起当年的王砚,兰珏就有点哭笑不得。

当时王公子乃京中一霸,王太师其时还是大将军,但已手握重兵,兼任兵部尚书,王公子骑着一匹白得闪眼的胡种名驹纵横京城,两袖兜风,霸气四溢。

某一天,王公子领着几个跟班在兰珏摆摊的庙门口呼啸而过,因那天风微有点大,王公子迎风招展的大袖子挂在了兰珏的摊上,哗啦带翻了摊子。王公子便勒住缰绳,居高临下斜瞥了一眼兰珏和辜清章,向身边小厮一摆头,那小厮立刻丢出一锭大银:“我家大公子赏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