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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公案(55)+番外

他再从这里那里那里这里的层面上逐一剖析,把县丞剖析成了本朝最前途无量的官职,暗示朝廷要把张屏栽培成最粗壮的那根栋梁。

勉励到最后,陶周风自己都热血沸腾,几乎信以为真。

张屏板板正正地躬下身,道:“学生一定谨记恩师教诲。”言语郑重,陶周风欣慰地笑了。

其实陶周风很心痛,他本是想让张屏进刑部的,小皇上让张屏做了替补进士,又成了他的门生,陶周风原以为,皇上也是这个打算。

他知道,张屏这般上榜,官职不会太高,就算在刑部先从最底层的小吏做,一步步向上走,前程也不会差了。

手下有了王砚和张屏两人……陶周风几乎看到了刑部牌匾上那璀璨的,黯淡了大理寺的光芒。

从七品的县丞一封下来,陶周风懵了。

难道是皇上想让张屏从低做起,外放小县赚取资历?陶周风虽然认为,为国为民不需要计较官职高低,但是,小小县丞,上面还有个知县,恐怕连升堂审案都轮不到他,想做出政绩,实在……

陶周风深深感到圣意难测。

朝廷中有了风言风语,说是从宫里的宦官们那里得来的闲话——张屏在领御宴的时候,大不敬地多看了怀王的腿几眼,犯了蛟颜,才会有这般结果。

陶周风不愿意这么想。

就在今天下午,王砚汇报完公事,像不经意似的说了一句:“大人,下官听说,那张屏做了你的学生,怎么外放到小县去了,好像连知县都不是?”

陶周风的伤口上被洒了一把盐,呵呵笑了两声道:“还太年轻嘛,总要历练历练,这是圣上和朝廷栽培的苦心啊。”

王砚哂笑一声。

陶周风留张屏吃了个晚饭,说了一句今天最发自肺腑的话:“好好干,你做出的政绩,朝廷不会看不到,老师等你尽快回到京城。”

张屏收拾好行李,要在九月初到宜平县衙上任,临行之前,又去到兰府辞行。

兰珏亦对张屏的官职有些意外,一些闲碎的传闻他也都听说了,但他揣度小皇上对张屏的态度,总觉得这个官职别有深意。

他尚不能太确定,便只泛泛地说:“县丞这个官职是有些小了,不过,现在这样的职位上磨一磨,来日回到朝中,亦多了一些经验。”

张屏道:“我觉得,挺好的。”他来考科举,本来也没想做大官,干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他自知不太会说话,也不太会和人打交道,但在朝廷里,这两样很重要。

他很仰慕兰珏这样,事事都能应付得游刃有余,从容又优雅的人,但他知道自己做不了这样的人。

就好像吃面,他佩服那些连喝面汤都喝得没有一点声音,跟品香茶一样高雅的举止,不过自己吃面条,他还是喜欢吸溜着吃,呼啦呼啦啜啜面汤,再嚼一头蒜,嘎嘣脆的,吃得香。

能吃饱肚子,冬有暖屋,夏有凉床,拿上些足以过活的俸禄,偶尔有几个案子掺和一下,是张屏梦想中的人生。

所以这个县丞很合他意。

但是大家因为这个官职,都在同情他,安慰他,他就只能不吭声,默默地满足。

八月二十,张屏背着小包袱离开了京城。

县丞这个官职实在太小了,朝廷连车轿都没有给配发,更没有随从,只让张屏自行上任。

陈筹和张屏同行,他准备三年后重考,京城物价太高,宜平县离京城不算太远,张屏的官职虽小,但住处肯定要比现在小耗子巷的陋屋强很多。

张屏邀陈筹同行时,陈筹客套了一阵,就欣然答应了。

“也是,张兄你初去那边,人生地不熟的,使别人总不如使熟人顺手,我就给你打打杂,有些文书事务,只管给我做。”

兰珏本要替张屏安排马车,张屏推拒了,他就没勉强。

张屏和陈筹雇了一辆驴车,一个六旬左右的老车夫赶车,陈筹另给了老车夫的小孙子——一名年方十岁,名曰三娃的孩童二十几文钱,让他跟在车中充当小厮,替张屏壮壮声色。

那三娃生了脚癣,加上跳蚤头虱,一路上挠个不住,张屏带了几个包子做干粮,三娃偷吃了一个萝卜馅的,专放响屁。老车夫呵斥了他几句,他委屈地哭了,鼻涕答答的,自家的袖口早被鼻涕浆得硬挺了,磨鼻头,便偷偷地在张屏和陈筹的包袱皮上蹭。

宜平县离京城实在太近了,驴车东倒西歪走了两三天,就入了沐天郡地界,即将到宜平县城。

驴车的车窗颠掉了,外面的景致一览无余,只见一片荒野,一带远山,几只老鸹蹲在官道边的树杈上哇哇叫,陈筹道:“怪了,官道旁边,这么大片的荒地,怎么不见村落庄稼地,一丝人烟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