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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公案(182)+番外

张屏道:“都多加东西了。”

姚府是他要去的,他身为知县,付钱是应该的。虽然这顿饭钱,对他来说,确实不算个小数目。略有心痛。

谢赋无言,再度看看张屏,这人,到底是个什么人?罢了,将别尘世,又管这么多作甚。

跟着张屏一道走出饭馆,谢赋发现,天将要微微亮了。

看来,得要再等到夜里,才能寻着了断的机会了。

又要在这浊世多留一日了。

谢赋又在心里凄然一笑,生不易,死亦不易。

张屏亦看了看天,转身向众人道:“已是这个时辰,诸位都请先回去休息一时。其他事,上午再说。”

众人算算时辰,其实回去顶多只能再眯一个来时辰,就得再到衙门应卯。不过,忙了一夜,肚里又有了热乎饭,乏劲儿确实上来了。屠捕头便谢恩,让捕快们先散了。

苗书吏也回家去了,只剩了几人随张屏一道回衙门。

谢赋发现,他就是这几人之一。

他寡然地上马,随诸人一道移动回了衙门门口,几个仆役接出来,有几个服侍张屏下马,谢赋这才又想起,自家已从衙门后的知县府邸搬出,挪到了旁侧的县丞小院中。以往知县官邸中配的仆从,如今也是服侍张屏,而非他了。

这些于眼下的他,又算得了什么?

谢赋超然地将缰绳丢给自家家仆,想要悄悄转回去,又想到,要回去,还是得和张屏一道,或穿过衙门,或绕行小巷,都得先恭送张大人进府,他方才能进家门。

总是逃不过这场屈辱。

都是因为没有快点跳下去。

谢赋木木然地随在张屏之后,迈进县衙门槛,听着仆从殷勤引路向张屏介绍县衙的声音,暗想,不知道回去后,能寻着些药耗子的药不能。

唉,口吐白沫,手脚抽搐,说不定还会被灌粪水,实在太不雅了。还是就等到晚上吧。

他正这么想着,突然张屏又转身凑近了他。

谢赋一凛,戒备地眯起眼。张屏瞅着他道:“对了,谢大人,我还有件事想请教。”

谢赋淡然道:“承蒙大人垂问,大人请直言。”

左右仆从都识相地后退,互相望了一眼,想不到新来的知县大人竟已和谢大人处上了。

张屏道:“本地,是不是没有道观,亦无精通玄学风水的人?”

谢赋一挑嘴角:“是。”他是要死的人,说话也不必顾忌,“要不怎能有这么多人信姥姥。”

张屏点点头,谢赋直爽的说话方式,他很喜欢。

“我有些风水相关的事,想找人问问。谢大人在别处有无认识的精通玄学风水的人?”

谢赋干脆地说:“抱歉,下官不信这些,帮不上大人的忙。”

张屏眨一眨眼:“哦。”

第89章

上午,张屏掌印坐堂,正式就任丰乐县知县。

他两天两夜没睡,凌晨回到县衙后,在洗个澡和睡一觉之间当然选择了后者。醒来后洗了把脸换上官服就来到县衙大堂。

县衙诸人参拜,主簿率吏、户、刑、工、兵、礼六房典吏呈交文书账册。

县衙的众人一向遵从谢赋的训教,尤重仪表。所有人都刚沐浴过,官帽下的头发用发油梳得一丝不乱,眉须齐整,体面光洁,浆挺熨烫过的官服绝无折痕。唯独张屏眼窝顶着两个黑圈儿,一脸参差的胡茬,簇新的官袍带着在行李中压出的皱褶。纱帽下的头发干枯毛躁,离得近的谢赋和主簿几乎能闻到他身上的尘土味道。

听说张知县出身西北,看来是条颇写意的汉子。众人暗暗再瞄瞄谢赋,揣测,不知道以后丰乐的规矩会不会大变样。

谢赋淡然立在众人之首。呈给张屏的那堆文书,他之前都亲自理过。名目顺通,账册中每一厘钱的进出都清楚明白。每本册子的封皮都一尘不染,内页的每同一项条目都由同一个书吏用同一枝笔同一种墨同样的字体同等大小书写。页角绝无折痕。他要干干净净弃绝此生,不容许留下任何话柄和麻烦。

张屏取出了一本户房的册子翻了翻,手法略重,极易在纸上留下痕迹,谢赋不禁眉头一跳。

这样的情形,本当发生在他死了以后。那时就眼不见为净了。

反正就今儿一天了,忍一忍吧。

张屏聚精会神盯着册子的某页,眉头皱起,谢赋、主簿与户房典吏的心都不由一顿。主簿正要询问可是有哪里不对,堂外一个衙役飞奔而来:“大人,宫中来人了!”

张屏与县衙诸人匆匆迎到大门前,一名老宦官站在一群御前服色的侍卫之前,扫视众人,将视线定在谢赋身上:“哪位是丰乐知县?”

张屏上前一步:“本县新任丰乐知县张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