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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公案(170)+番外

丘礼书抬头看了看:“这边的树上,老鸹窝也特别多。”

张屏道:“老鸹爱吃荤,喜腐气,好栖空旷高处,因此常见于田间坟地的野树上。而非丧气之故。这里僻静,所以多。”

丘礼书看了看他,微笑道:“张大人懂的真多。”

张屏道:“大人过奖,只是见多了而已。”

他是说自己以前见过很多乌鸦,但丘礼书肯定不会这么理解。

丘礼书又微微一笑,走到廊下门前,躬身道:“大人,新任丰乐县知县张屏到了。”

门,缓缓打开。

门内,有一张床,四个人。

一个人躺在床上,直僵僵的,光着双足,显然不是活人。

另外三个都是活着的,一个站在床头,一个站在床尾,还有一个在门旁,方才就是他开了门。

张屏跨进门槛,向床头方向行礼:“下官张屏,拜见知府大人。”

床头的男子转过身,蒙住口鼻的布巾之上,狭长冰冷的双目毫无感情地望向张屏。

“你怎么看出我是知府的?”

张屏躬身:“回大人话,大人罩衫之下,穿着知府袍服。”

男子道:“呵呵,仅凭衣服就断定一个人的身份?武断,草率。”

张屏沉默。

男子看着他:“为何不惊讶?抬头再往这里看看。”

张屏直起身,看向男子。

男子眯起眼,玩味地盯着他的脸:“呵呵,怎么,你连丰乐县姚某的尸首都不认得?”

第82章

张屏立刻看向床上的尸首。

男子的目光中露出如愿以偿的满足。

“你昨日去了姚府,想来对姚丛之死有些看法。”

张屏低头:“下官是觉得或许有蹊跷。”

冯邰在心中轻嗤一声。张屏没有大惊失色曰,大人怎么知道下官去过姚府?而是这么一副老实交待的模样,在冯大人看来,必是故作镇定,想让本府当他沉稳。

罢了,这种小小姿态,无非年轻人自以为是的虚荣尔。

冯大人遂大度地未多计较:“什么蹊跷,不妨说来。”

张屏道:“姚员外乃中风心疾暴亡。昨日,姚员外的长子告诉下官,姚员外素重养生。”

冯邰微微颔首:“你起先听说,姚丛突然死了,觉得可能另有隐情,就去姚家吊唁,而后觉得死者姚丛不像是会中风心疾暴亡的模样,愈发断定他死的有蹊跷,可是么?”

张屏道:“下官仅是推断。”

冯邰冷笑:“你还知道说这句话,却不至于完全无可救药。但虽然口称推断,只怕心里早已定论了。”脸色陡然一肃,“张知县,本府不知旁人如何评判你。但就你当下种种表现,本府以为,你根本不配查案。”

张屏没吭声。

冯邰盯着他道:“你可有因为本府方才的话,觉得不服?”

张屏道:“没有。”

冯邰扬眉:“本府这般问你,你定然是要回答没有了。”

张屏板板正正道:“下官的确没有。”

冯邰微微眯眼:“好罢,本府就来告诉你,为何本府会对你说这样的重话。你的履历,本府已看过。你先前曾助朝廷破过几个案子,原本科考落榜,如今晋身此位,亦是因为破案的缘故。那几个案子的过程,本府都看了。最后竟能破案,真算你侥幸,且有邓绪等人掌控,方未惹出冤情祸端。”

张屏抬起眼皮,看看冯邰。

冯邰面巾下的脸皮一动:“呵呵,怎么,不服气?断案一项,最要紧的是四个字——真凭实据。最不能有的也是四个字——想当然尔。疑因实而散,罪因证而定。然你解案的方法,却是先揣测臆想,再寻所谓证据,证臆断为真实。就譬如姚丛之死,你想当然尔地以为,必有隐情,便上门查探,尸身未验,仅凭两句话,又再度臆测。只怕心里已将死者的儿孙家眷当做凶徒。你可知道,只这样动念,数个无辜之人,已在你的念头中被冤枉。你若再接着一步步这么论下去,自古以来,许多的冤案,就要再添上一桩。那些冤案,也大多是这么来的。”

张屏道:“下官并未将姚员外的儿孙当做凶手,且下官以为,长子绝对不是。”

冯邰再呵呵冷笑一声:“哦,长子不是,那在你心里,其他儿孙还有可能是了?”

张屏道:“下官……”

冯邰的神色再陡然一寒,打断他话头:“本府手下,决不能有这种臆断行径!”

张屏不再吭声了。

丘礼书和另外两人像三根柱子一样矗立不动,比尸床上的姚员外还沉默,各在心中给张屏烧纸。

姚员外暴亡这事,京兆府本未留意。时正春日乍暖,交节之季,年岁大的人病症多发。京城乃天下第一富贵处,九九老母鸡汤才刚喝完,春饼大肘子立刻跟上,再就着头肉肥鹅多品上几盅杏花小酒,中风心疾一串一串的。姚家客居京城,按例将姚员外死讯报知了官府,接报的一听又是一个,便着一个胥吏带着两个属随小吏上门瞧瞧,录上一两页,户房入个册,着他们回本县改户册也就罢了,更未多想与前日被刑部抢去打了府尹大人脸的那个案子有什么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