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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谋(51)

作者: 唐泽泉 阅读记录

他明明怕得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转了,身体也绷得僵直,却没有任何反抗或是拒绝的表示,只是颤着眼看任祺安,两手攥紧了被单。

任祺安被他这副样子弄得有些不是滋味,问他:“我值得你这样么。”

“……没有值不值得。”凌子夜说,“这只是我的选择。”

人原本可以只爱自己,什么事都以自己的利益、自己的快乐为先,但只要把爱分到了别人身上,留给自己的爱也就少了。

喜欢一个人本身就是种自我牺牲,可人们总是要学会在爱里甘之如饴。

任祺安不置可否,只是掀开他挡在身前的被子:“我看看。”

刚刚都没反抗,此刻他却有些不自在地抬手遮了遮。

“听话。”任祺安拿开他的手,他便只能别过头不看任祺安。

他自己清洗掉了血污,但身上还是遍布淤青、咬痕、割伤,比之自己从鬼冢将他领回来时还要严重许多。

其实任祺安没办法把他身上的这些痕迹与昨晚的记忆对上号,却连稍作联想都不敢。

“很难看吗…”他问。

“没有。”任祺安喉咙有些埂,垂首轻轻吻了吻他眼角,又补充道,“我不喜欢说谎。”

凌子夜没说什么,只是微微弯起眼浅笑,眼下的红痣却闪出种涩楚意味。

“睡吧。”任祺安替他扣上纽扣,又盖好了被子,“我陪着你。”

他乖乖闭上了眼睛,少顷,又突然睁开望着坐在床头的任祺安:“我醒的时候,任先生还会在么。”

还没等任祺安说话,他又补了一句:“不在也没关系。”

任祺安心被攥了一把,很快说:“会。”

闻言,他这才安心地阖了眼。

任祺安昨晚也只睡了一两个小时,但此刻只是有些累,没什么困意,听着凌子夜轻缓的呼吸声在床头靠了一会儿。

即便眼睛哭肿了,嘴唇破了口,他的睡颜仍是很好看的。

任祺安觉得他的身上没有那种在外飘摇多年而得来的尘俗烟火气,而是淤泥中生长出来一般的纯然,像是被保护得很好的那一款,奈何癖好是为别人的悲伤而悲伤、为别人的疼痛而疼痛,整个人就总显得落寞,透露出悲天悯人的哀戚氛围。

任祺安逐渐对他的过去产生了一些好奇,不是资料上可以查到的那种,是他亲口讲述的那种。

但说也奇怪,他不仅从未说过他的事情,也从未问过关于自己的事情,也不知是不好奇,还是怕问得自己烦,又或者是公会的人早就把自己卖了也说不准。

凌子夜在疼痛中陷入了循环的噩梦,回到了组织,回到了本该被毛绒玩具和伙伴家人围绕、却只是被血腥残酷笼罩的童年。

父亲有很多孩子,性情迥异,有像哥哥乔斯钦一样外冷内热的,有古怪跳脱的,自然也有恶劣无情的。

而凌子夜是这些孩子里最漂亮的、却也是最弱小的。其他孩子们以玩弄欺负他为乐,三不五时就喜欢揪他来找乐子,一开始尚且还能忍受,后来他们变本加厉,从戏弄到凌辱,一发不可收拾。

直到事情终于走向了一个极端。

“哭的样子也那么漂亮啊”

“中看不中用的爱哭鬼”

“哭什么,肯定*爽你”

“长这么张脸不就是让我们玩的吗”

他们把他按在地上脱了他的衣服,围着一只羊的狼群一般要把他撕咬成片时,是乔斯钦闯了进来,用外套裹住他,把领头的孩子揍了个半死。

从那个黑暗的房间逃出来,凌子夜又看见了父亲。他总是面无表情,叫人查不出情绪,更不敢靠近。

父亲在他面前停下了脚步,俯视着他时,眼神总那么复杂,他读不懂,只能感知到极强烈的压迫感,本能地缩了缩脖子。

“谁让你到处乱跑的。”父亲沉声说,“滚回房间呆着。”

他憋着眼泪转身,不知为何突然到了实验大楼,见到了一个和戚星灼接受了同种实验的实验品,与戚星灼不同,他的实验失败了,浑身燃着火在观察室里撕心裂肺地惨叫打滚,最后活活被烧死,伸到凌子夜脚边的、那只求救的手也被烧得焦黑。

他害怕地后退,转身就跑,可每迈一步,眼前就会出现一个受害者,或是全身腐烂而死的失败实验品,或是大着肚子、满身是血的繁殖机器,或是在训练场被对手卸了手脚的战败者,他哭喊着逃跑,可这座岛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绝望和残酷,他无处可逃,直到看见在金红的夕光下垂眼看花的任祺安。

他的目光太过温柔,像微暖的清风,携来唱诗班的乐谣。

凌子夜在他不远处驻足,突然觉得那些人事都不再可怕,可他身后坠落的赤色残阳却突然开始扭曲变形,像被戳破了的红色气球,漫出的汹涌血河瞬间吞没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