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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春事(9)

听这笃定的语气,显然是不止被嘱咐过一次。

江亦川微微怔愣,接着就不甚自在起来。

马车穿过繁华的街道,驶向城北朴素的民居。

宁朝阳在颠簸之中并没有睡好,梦里有无数张狰狞的脸飞逝而过,干枯发白的手从黑暗的间隙骤然伸出,拖着她要往下坠。

她飞快拂袖踩上台阶,那台阶却在下一瞬就松散如沙,将她整个人都陷进去,不断下沉。

“救我。”她惊惶伸手。

四周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声音。

沙粒汹涌着淹过头顶,窒息之感无以复加。

无边的绝望之中,有人突然托起了她的后颈。

……

朝阳霍然睁眼。

阴森的黑暗褪去,变成了泛黄的屋角,月色从简陋的窗户透进来,照在矮桌斑驳的桐漆上。

她惊骇,脑袋一转,猝不及防地就蹭上了什么。

江亦川正扶起她准备喂药,突然脸侧就是一软。

脂粉香气磨散,滑嫩如绸,他低头,就见她的唇瓣与自己的近在咫尺。

瞳孔微缩,他抽手回来反将人按住:“你做什么?”

枕头上的人苍白又茫然,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认出他是谁:“这是你家?”

江亦川点头。

神情放松些许,她伸手揉了揉自己发闷的额角。

压根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江亦川抹了脸侧,没好气地将碗放在矮凳上:“起来喝药。”

宁朝阳看向那黑漆漆的药汤,眼神微微一滞,接着就佯装痛苦地转过背去。

江亦川觉得离谱。

这人身上还穿着官服,繁复的花纹威风地绕在衣襟上,她却跟个小孩儿似的耍起浑来,霜白的手腕一缩,整个人就躲进了被子里。

他道:“不喝就让车夫送你回府。”

被子的形状一僵,接着就拉下去些,露出一双无辜的桃花眼。

“我睡一觉就好了。”

江亦川冷笑:“病要是睡一觉就能好,要大夫来做什么。”

“……”

硬着头皮撑起身子,她伸出手去拿药匙,一勺药舀起来手指就开始抖啊抖,半口药眨眼就抖得没了影子。

就这样,她还企图把勺子往嘴里放。

他气乐了,挥手抢过药匙搁去一旁,端起碗就送到她唇边:“喝快点。”

宁朝阳咳嗽两声,叹息:“从前见你,你不这么凶的,是不是也看我生病的时候好欺负?”

他不由地皱眉:“还有谁觉得你生病的时候好欺负?”

她没吭声,只盯着那黑乎乎的汤药出神,想了一会儿,似是想到什么可气之事,腮帮子一咬便凑上来将药饮尽。

他险些没拿住药碗。

抠着沿将碗拿下来,江亦川有些好笑。

旁人生病,大多会虚弱少言,偏这人,竟比往常还活泼些,被药苦得眉毛眼睛皱成一团,连连嘟囔:“难喝死了。”

“良药苦口。”

“这话是你们这些大夫编来诓小孩儿的。”她一本正经地道,“活命是人的本能,所以饭是香的水是甜的,怎么偏药就一定是苦的呢。”

乍一听还挺有道理。

江亦川忍不住低头想,或许这世上真有香甜的药,只是还没被找到?

“有饴糖吗?”她问。

他摇头:“糖败药性。”

“那茶水呢,我漱漱口。”

“茶也解药性。”

宁朝阳恼了:“这药苦就算了还小气,再也不喝了!”

江亦川垂眼:“我熬了一个多时辰。”

“……”居然要这么久。

她拢眉问:“还要喝几碗?”

“睡醒如果退了热,就只用再喝两碗。”

两碗!

她长吸一口气,瞥了瞥他的手,又将气咽了下去。

“行吧。”

江亦川有些意外:“这就接受了?”

“我不可能接受苦药,一辈子都不可能。”她将头埋回被子里,闷声道,“但我喜欢熬药的人,一眼看见就喜欢。”

收拾药碗的手一顿,江亦川骤然抬眼。

第8章 是非贵贱,众生平等

面前这人已经裹成了一团,看不见表情,只能听见她郁闷的声音,连带着外头皎洁的月光一起干干净净地吹拂过来。

理智告诉他不要听进去,可话落进耳朵里,心还是不受控制地就晃了晃。

江亦川过了半晌才开口:“你喜欢我什么?”

被子里这人倒也坦荡:“一开始是见色起意。”

微微眯眼,他又问:“后来呢?”

“后来就觉得你好。”她道,“外头多得是要杀我的人,只你,从未想过害我。”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

宁朝阳当即就后悔了。

她提这茬做什么,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小大夫看在她位高权重的份儿上可能还愿意亲近,真知道她有多危险,怕是该像其他人一样躲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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