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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春事(6)

宁朝阳不悦极了:“你这还叫没有不满?”

江亦川孤身坐直,垂眸轻道:“人贵自知,一个籍籍无名的大夫,如何高攀得起有权有势的女官。”

“……”

竟是这么想的?

她觉得好笑:“自知这东西,我看你是没有。”

这等的容貌,这等的风姿,只要他想,上京里什么高门攀不上?偏还妄自菲薄。

面前这人疑惑地抬眼看她,似是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宁朝阳张口想解释,话到嘴边却又顿住了。

江大夫一双眼眸澈如清潭,想也是在极为单纯的环境里长出来的,没见过机关算尽,也没见过你死我活,不知美色可以易物,也不知野心可以遮天。

他只拿着最简单普通的自尊,企图在两人之间划下迢迢银汉。

轻轻啧了一声,宁朝阳有点不忍心。

太干净了,像一截白生生的玉枝。

折下来会不会养不活?

马车碾到了石块,车厢骤然一个颠簸,江亦川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撞在了车壁上,闷哼一声之后扶稳,脸色更白。

宁朝阳回神皱眉,打开矮几下头的小屉挑出一盒药膏:“过来。”

江亦川没动,张嘴似乎又想拒绝她。

宁朝阳不耐烦了,倾身而起,越过矮几就抓住了他的衣襟,单手旋开瓷盒,指尖一挑就沾了药膏出来:“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江亦川:“……”

素色的宽袖摆扬起又从他身侧覆盖下来。

他怔然看着面前这人,只觉得心口震动。

别人都是羞羞怯怯轻撩心弦,这位倒是好,拿起撞城门的巨木就往人心口上冲,一边冲还一边喊:管你是谁,马上开门!若不开门,玉石俱焚!

有这样的道理?

他抓住自己的衣襟挣扎,这人却也不肯松手。

拉扯之间,江亦川闻见了她手上药膏的味道。

微苦发涩,些许刺鼻。

“这是哪里来的东西?”他突然问。

宁朝阳一边单手按住他两只手腕,一边不甚在意地答:“宫里新赐的伤药,御医说不管内伤外伤,敷上皆有奇效。”

他费劲挣开她:“不对,你先别动。”

她停下动作,这人当即拿过了那盒药膏,凑近细看。

“你用过了?”他问。

宁朝阳摇头:“原是该用的,最近每日赶着来花明村,倒是忘了。”

合上瓷盖,江亦川抬眸:“这里头有见血封喉。”

朝阳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猴?”

“见血封喉,比砒霜还毒的东西,一旦沾着伤口,顷刻便会让人麻痹、窒息而亡。”

“……”

她松开他,拿出手帕将指尖上的药膏抹了,仔细看了看。

没有伤口。

轻舒一口气,她就着茶水洗了手,转头在小屉里挑了另一盒打开:“这个呢?”

新的药膏递了过来,他下意识就查验了一番:“这个无碍,是普通化瘀之药。”

“那就用这个。”她点头,又抬眼看向他的衣襟。

江亦川愕然。

都被人下毒到伤药里了,这人怎么不害怕也不着急?轻飘飘地就过去了,甚至都没多看那毒药两眼。

这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他想不明白。

宁朝阳瞥见他的表情,又有些想笑了。

好生鲜活可爱,有什么心思都挂在了脸上。

她忍不住托着下巴逗他:“怎么办呀?有人要害我。”

这人立马严肃地道:“回城去报官。”

“可是~”她眨了眨眼,“我就是官呀。”

正四品的上京尹卿,主掌京内典狱刑事、巡防调度,品级不高,实权极大,敢暗杀她的人一定是上京衙门都拿不住的人。

江亦川不知所措了起来,左右思忖半晌,干脆打开药箱,拿出了最下面藏着的一瓶东西。

“这是保魂丹。”他递给她,“虽然不能解百毒,但不管遇见什么毒也总能拖延半个时辰,你以后若再遇见这种事,就先吃了它。”

小小的一个瓷瓶,被他用绢布包裹了三层,看得出来十分珍贵。

宁朝阳伸手捻起瓶身,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这样的宝贝,就这么给我了?”

“你今日救了我。”他ᴶˢᴳᴮᴮ垂眸,“就当恩怨两清。”

宁朝阳听完,想也不想就要把瓶子放回他的药箱。

江亦川连忙拦住她的手:“人家一次不得手就必然还有第二次,这么危险的处境,你不想保命?”

“想。”她颔首。

“那你还……”

“但我不想与江大夫你恩怨两清。”

桃花眼抬起来,她微笑补充:“——宁死也不想。”

江亦川怔愣。

被拦着的手纤指松开,瓷瓶落回药箱里,咚地一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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