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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砂(2)

不过丫头伶俐还是蠢笨对谢柔惠来说都一样。

她低下头抬脚迈过门槛。

“王妃您在这里歇息吧。”丫头没有进门,站在一旁抬着眼说道,“您可别乱走,家里来的人多。”

家里来的人多,正是她该见客的时候,却说不让乱走,好似她不能见人似的。

她不是其他的人,她是镇北王妃。

谢柔惠将头再低垂了几分。

“王妃这里的事,用不着你一个下人来指手画脚。”

一个声音冷冷说道。

听到这个声音,谢柔惠惊喜的转过身,看着院子里正走来的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女子,穿着行装,面上风尘仆仆。

“江铃你回来了!”她忍不住迈步就迎出来,欢喜的喊道。

被唤作江铃的女子快走几步,先冲谢柔惠施礼,再起身竖眉看着适才的丫头。

王妃嫁过来时陪嫁倒是不少,颇让她们震惊了一下巴渝丹砂氏族们的富贵,但是跟来的人却没几个,以前觉得奇怪,嫁妆上如此丰厚是家人看重,但为什么陪嫁的人却寥寥,要知道嫁妆再重,也需要人扶持。

现在丫头终于明白了,嫁妆是谢家的面子,而陪嫁人则是关系这谢氏女将来的日子,谢家要面子,却不管女儿将来的日子。

这些陪嫁人对于自己的命运也都心知肚明,带着几分木然生活在镇北王府,几乎都要被镇北王府的人遗忘了,但有一个人却很引人注目,就是谢柔惠的贴身丫头江铃,这个老丫头脾气不好,话也上的来,她们这些丫头没少挨她的骂。

不过,再脾气不好又怎么样?你家小姐行为不端,还不许别人瞧不起了?

丫头哼了声,带着几分不屑抬起头。

“江铃姐姐,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世子爷吩咐的。”她说道。

江铃竖眉看着她。

“世子爷吩咐的?世子爷吩咐的怎么了?老王爷才闭上眼,他就苛待祖母了吗?”她喝道。

丫头涨红了脸。

“江铃。”谢柔惠打断了两个丫头之间的对峙,急忙忙的喊道,“家里怎么样?父亲母亲,还有兰儿好吗?”

江铃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指着那丫头。

“出去!”她喝道。

这个时候家里正忙着,要是真闹起来,江铃到底是王妃的名头护着,倒霉的只能是自己,丫头涨红脸低头抬脚就走。

这边谢柔惠已经要走下台阶了,江铃再不敢停留抢着迈步过来,怎么能让小姐来迎接自己呢。

二人才要说话,那走到院门的丫头又回头呸了声。

“嫁不出去的老丫头!”她啐道,然后蹬蹬的跑了。

江铃气的竖眉,想要追出去,又看着一脸激动的谢柔惠,最终不再理会那丫头,疾步上前,伸手扶住谢柔惠。

“小姐,幸好赶得上。”她说道,看着谢柔惠神情复杂,“小姐的日子算的正合适。”

就在三个月前,镇北王再次犯了旧疾躺下了,也就是这个时候,谢柔惠让江铃回一趟彭水。

这个时候让回彭水意味着什么,江铃再清楚不过,她原本还有些迟疑,镇北王看起来也没那么严重,再说,丢下小姐一个人她也实在不放心,但谢柔惠再三让她走,江铃这才一咬牙收拾了直奔黔州。

紧赶慢赶来来回回正好赶上发丧,谢家的祭奠也及时的摆在了镇北王灵堂前。

她想说什么,谢柔惠却等不急,拉着她的手,一脸急切。

“兰儿怎么样?兰儿长高了吗?会走了吗?”她一叠声的问道,“会喊娘了吗?”

她离开家的时候,丈夫死了才半年,女儿也才满八个月,正咿咿呀呀的学语时,她想啊念啊夜夜不能寐。

可是娘不在跟前,兰儿怎么会学会叫娘。

想到这里谢柔惠抬袖子掩面哭起来。

她真不想嫁啊,她真不想嫁啊,她不想离开她的兰儿啊,可是她却连这句话都不敢说出口。

“小姐。”江铃噗通跪下了,伸手拉着她也开始哭,“家里,出事了。”

这一句话让谢柔惠一下子停下哭,有些惊讶的看着江铃,似乎没听清她说的话。

“你说什么?”她问道。

家里出事了?家里怎么会出事?家里能出什么事?

☆、第二章 变故

屋子里的哭声陡然变大,站在廊下的几个丫头不由打个哆嗦,互相使眼色,悄悄的向外挪去。

王妃的大丫头已经回来了,王妃本来就不用她们,那现在更没她们什么事了。

不如去外边看热闹吧。

脚步声从院子里远去了,屋子里的一个坐着一个跪着各自哭的人并没有理会。

“这不可能。”谢柔惠哭道,“咱们家的朱砂怎么会出问题?你还听到什么?”

江铃哭着摇头。

“家里人都不告诉我。”她说道,“就这些还是小小姐的乳母桐娘偷偷告诉我的。”

听到小小姐三字,谢柔惠哭的更痛。

“五老爷以身验丹死了,三老爷四老爷已经下了大狱,老爷被押解京城面圣,结果如何还不知道。”江铃说道。

谢柔惠急的站起来。

“你怎么回来了,你怎么没跟着老爷去京城,你等事情有了结果再回来啊。”她哭道。

江铃拉着她的衣袖抬起头。

“小姐,是老爷赶我走的。”她哭道,声音酸涩,一面俯身在地。

谢柔惠咬住下唇。

“江铃,我们,我们回黔州。”她说道。

江铃愕然抬头看着她。

“对,对,回黔州,现在就走。”谢柔惠说道,有些慌乱的四下看,“什么都不要收拾了,就这样,立刻就走。”

“小姐,你回去要如何?”江铃急急问道。

“我,我可以看看朱砂有没有问题,我看看我或许能帮上什么忙。”谢柔惠说道,一面流泪。

江铃凄然摇头。

“小姐,虽然小小姐还小,但大夫人还在呢。”她说道。

小姐虽然是谢家的嫡长女,但并没有成为丹主,她甚至从来都没有接触过丹矿丹砂,按理说丹女成年后就可以代替母亲打理丹矿,祭祀,养砂,点矿,但直到小姐成亲生女,大夫人也没有将这些事交给小姐。

辨砂炼砂更是见都没见过,小姐回去又能做什么?

是啊,自己能做什么?

谢柔惠神情有些颓然。

她什么都不会,她就是个废物。

“…大夫人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好,咱们家的丹矿也不是第一次出问题了,家里的人心也都散了些,这一次闹出这样的事,我听桐娘说,三老爷四老爷是被二老爷押进官府的……。”

江铃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

是啊,母亲的身子自从那场大病后就一直不好,又为丹矿熬心沥血,尤其是最近几年,连三月三的祭祀都几乎撑不下来。

谢柔惠掩面。

母亲身体每况愈下,族中的人对于她不能担起丹女之责也疑虑纷纷,虽然幸运的是她成亲第一胎就产下女儿,但女儿到底太小了,等到十三岁成人太久了。

丹矿小事不断,族中人心浮动,知道早晚要出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是会出这么大的事。

如果不是那一场大病,母亲也不会身子亏损。

如果不是姐姐出事,母亲也不会有那一场大病。

如果不是她,姐姐不会死,如果姐姐还在,母亲也不用一个人撑这么久…

“姐姐..”她喃喃说道,颓然坐下。

这一个词说出口,江铃身子一抖,伸手抓住谢柔惠的手。

“小姐,你在说什么!”她说道,“你又犯糊涂了是不是?”

“我没糊涂,江铃,别人不知道,别人要瞒着,你我还瞒着做什么?”谢柔惠哭道,“如果姐姐还在,家里怎么会变成这样?”

江铃用力的抓住谢柔惠的胳膊。

“你是大小姐,没有姐姐,你只有个妹妹,二小姐已经死了,你不要说胡话!”她竖眉低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