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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遥远的你(53)

作者: 地黄饮子 阅读记录

“岳芪洋。”

“嗯?”

“对不起。”

他没说什么,环着她的双臂一滞,转了个身,让自己的背脊靠上墙壁,又紧了紧怀里的。

“哭累了,就睡会儿。”

黎糯积攒了太久的劳累,昨夜又未合眼,哭着哭着竟然真的睡着了。

他听到胸前的抽泣声渐渐平复,变为细碎的鼾声,倒也没觉奇怪。

这才是他认识的黎糯。

会时不时游离自己的胡思乱想中,呵呵傻笑。

会过度关心别,甚至为毫不相干的掉眼泪,又能意想不到的点破涕为笑。

会藏不住情绪,有话直说,该出手时就出手,事后被训了,摸摸脑袋讪讪而笑。

会认认真真听他说话,替他打抱不平,也会自顾自讲得手舞足蹈,时而侧头,露齿一笑,眼睛亮亮的。

他的印象里,她一直笑。

有时候他真的不明白,单亲的贫寒家庭中长大的她,如何能做到像个涉世未深的掌上明珠般天真烂漫。

后来他才知道,她远比别想象中懂事。能得到的就尽力争取,能调解的就打马虎眼,触手莫及的就及时放弃,无法面对的就转身躲避。

对她来说,妈妈是她唯一的精神依靠,唯一的财力来源,也是不能反抗的负担,就如爷爷之于自己。唯一,并不一定是个好词,时间长了,程度过了,也会适得其反。

他能接受的程度还没达到上限,所以爷爷让他结婚,他便结婚,对方是天仙下凡还是牛鬼蛇神,都一样,都无所谓。而他得知未来的新娘仍是荒谬娃娃亲的对象时,竟然宽了心,想,幸好是和她,至少可以做到互不打扰地继续各自生活。

所有都喜欢用“同病相怜”来形容他们,只有熟悉他们性格的岳归洋一直说他们,简直是“心有灵犀”,是“相似形”,同一个场合能说出同样的话,对于同一件事能讲出相似的见解,是不需要顾忌彼此,犹如与自身相处般,舒心的存。

经过了并不算频繁的相处之后,他渐渐察觉到,他不愿意她受到伤害,就像不愿意自己受到伤害一样。所以当黎糯妈妈要他落笔签字时,他毫不犹豫地签了。

她妈妈说:“生病的事情会告诉她,然后她一定会想办法让接受治疗。现打听下来,能做的也只有肚子上打个洞用来大便这种手术,据说护理起来麻烦又恶心。也知道们家的经济情况,请不起护工,就得由黎糯全部承担。那女儿其实不是做医生的料,心理挺脆弱,只怕到临死前她要承受得太多,会扛不住,那只能尽力减轻一样是一样,所以,这个手术不管说什么,都不会做。黎糯也不认识几个外科医生,到时肯定会来找帮忙,麻烦说服她。”

他沉默了片刻,说:“好。”

归根结底,他还是怕她受不了肿瘤终末期无休无止的精神和体力折磨。他甚至擅自把她妈妈的病情告诉了爷爷,好让爷爷替她妈妈缓解痛苦以减少她的辛劳。

虽然结局无法改变,但起码她支撑了下来。支撑下来,就够了。

大殓两天后举行,这两天中有成堆的事情要处理。

岳芪洋说他结束援边任务会有两天的调整假,便一改往日工作狂的形象,除了夜深回家,其余时间一直陪她身边。

可是她不止一次见到他接到来电,匆匆离开群通话的样子。她知道他是骗她的。

自妈妈去世后,黎糯持续失眠,只要待自己家的屋子里,就整晚整晚地睁着眼。她不再哭,就是睁着眼睛,坐墙角,无目的地环顾四周。

一夜下来,眼里布满红血丝,以至第二天来帮忙的亲戚朋友以为她伤心过度。她笑笑,不置可否。

偏偏岳芪洋发觉了她的不对劲,待送走访客后,对她说:“跟来。”

黎糯狐疑地跟随他下了楼,来到他的黑色帕萨特前。

他打开后排车门,示意她进去。

“额?”她坐下,纳闷地问:“要去哪儿?”

他绕到驾驶位,发动,打开空调,答:“睡觉。”

“啊?”

“明天大殓,需要体力,不睡觉可不行。”

她有些不好意思,“看出来了?”

岳芪洋没回答,从后视镜瞥了她一眼,兀自拿过副驾驶座位上的毯子,回头搭她的身上。

他推门欲离开,“去外面,……”

“那个,”她打断了他的话,“外面太热,不介意坐里面的……”

他顿了顿,收手,说:“好。”

拜前一晚睡了饱觉所赐,黎糯终于有体力送别妈妈。

她抱着尚温热的骨灰盒走出殡仪馆,抬头看看万里无云的晴空。

嗯,日子还要过下去,她不会再哭了。

晚饭后岳芪洋去了医院,留下樊师伦和她拉拉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