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挖坟挖出鬼(85)+番外

作者: 君子在野 阅读记录

“没受罪吧?他走的时候。”老人淡淡道。

“没有。”林言说,“听医生说很突然,心脏病。”

老人沉默了一会,“老家伙失约了,说要死在我后头,最后还是比我先走。”说完呵呵地开始笑,笑着笑着两行浑浊的泪便沿着脸颊流下来了。

林言有些无措,他觉得自己该说些安慰的话,可在生离死别面前一切语言都是徒劳,只好抓着塑料袋尴尬的说:“您还吃橘子么?我帮您剥橘子。”

辰光寂寞无声。

老人没回答,静静的躺回被子里发呆,半晌说道:“你回去吧,我自己待会。”

有些悲伤只能独自承受,消化,直到变成骨头和血液的一部分,林言蹑手蹑脚走出病房,轻轻带上门,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一会,屋里很安静,静的仿佛根本没有人居住。

第二天薇薇顺利出院,被接回家休养,尹舟帮忙收拾打包东西,林言陪着伯父划价办手续,弄完后回到病房,薇薇已经换下了病号服,穿t恤短裤坐在床边,晃悠着两条腿,拖鞋一下一下磕在病床栏杆上。见林言进门便别过脸,伯父有些尴尬,提醒她快谢谢小林,薇薇只是冷冰冰的瞥了他一眼,问戒指还在么?

林言愣了一下,想起被萧郁捏碎的蒂芙尼,摇了摇头。

薇薇背着包走的时候,没回一次头,也没再跟他说一句话,这段故事,到此就算是完了。

林言依然每天来一趟医院,路过超市时捎上些新鲜橘子,直接拐进六楼走廊里老人的病房,那姓梁的老人很喜欢他,慢慢接受老伴死讯后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林言聊天,林言觉得老人的身体在好转,一次查房后他追出去询问病情,大夫摘下口罩,说你是家属?准备后事给老人冲冲吧。

林言有些失落,走进病房努力做出个微笑的表情,对老人说医生说恢复的不错,应该快出院了。

老人那天表现的很沉默,林言替他掖好被角,准备回去时老人突然叫住他,苍老的脸面对林言身后的窗户,像在仔细听那雨声,半晌轻声道:“要是不急就再坐一会,我给你讲讲宏生的事。”

记忆是一张张老照片,被光阴染上一层暗淡的棕黄,老人叫梁青,眼睛生下来就看不见,被亲生父母遗弃在孤儿院门口。十一岁时老院长见没人收养他,把他送到镇上一家聋哑学校学习盲文。说是聋哑学校,实际汇集了许多残缺的孩子,智障,失明,自闭,畸形,不能跟普通小孩一样奔跑跳跃的孩子们聚集在这里,用不同的方式表达和沟通,隔离于世界的小圈子,没有歧视和排斥,他们互相舔舐伤口,互相温暖和拥抱。

梁青是个内向的孩子,喜欢坐在学校唯一的一架秋千上忖度夕阳的颜色,尽管他从来没真正见过色彩,对他来说世界不过是日复一日的黑夜,直到一个叫张宏生的人出现。

宏生是学校新聘来的年轻老师,斯文俊秀,戴一副金丝边儿眼镜,总是安静的对孩子们微笑。他天生不能说话,但他可以熟练使用手语和盲文,读过很多书,见梁青不爱跟人说话便找机会接近他,想要把这个小孩从孤单里带出来。

他给梁青用盲文转述过许多书里的故事,梁青说,宏生是他的眼睛,他是宏生的声音。

宏生来学校的第三年,他们在一起了,偷偷摸摸的,小心翼翼逃避着所有人的目光,用残缺的身体演绎完整的爱和细微的小甜蜜,直到有一天,下课后校长路过教室,不偏不倚撞见了两人接吻的画面,不出预料的,宏生因为作风不正被开除,梁青选择了退学。

“那年我十六岁,宏生二十四,我们都没有亲人,索性租了房子住在一起。因为跟学生,还是男学生谈恋爱,没有学校肯再聘用宏生,我们很穷,住的地方经常漏雨,买不起床就睡捡来的床板,常常一顿饭分成三顿吃。他说一定要养我,没有工作就四处打工,收废品,捡垃圾,干最累最苦的活,赚的很少却从来不让我帮忙,有一回我看不下去,偷偷跑出去找师傅学按摩,他回家找不到我,急坏了,一条街接着一条街摸过去,挨家挨户敲门。”

老人轻轻闭上眼,全身心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之中,“找到店里时见我在给师傅端洗脚水,不由分说把我往外拖,那天是小年夜,特别冷,我怕他生气,又冻得哆嗦,一边走一边哭,宏生怎么哄都没用,用身上所有钱给我买了袋橘子。”

“冬天糖橘子贵,他一个都没舍得吃。”

“他一直让我跟别人说我是他弟弟,但我俩瞒的再好,邻居还是发现了,出门时小孩儿拿石头扔我们,聚在路边喊兔儿爷,宏生那么个拿笔杆子出身的人,为我打架拼命,人家骂我他说不出话,急的汗都往下淌,我一摸,一手的水,有汗也有血,现在还留着道长疤。”

上一篇:阿满 下一篇:桃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