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70)
她不说话,静静看他,嘴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胭脂被我弄花了。”他看着她的脸,不由笑起来。
她派头十足地把胭脂盒放在他手上。
他失笑,乐得效劳。
“蛾眉参意画,绣被共笼薰。别人小窗画眉,我独醉胭脂,不错呀不错。”
沉醉笑打他:“你又开始不正经!”
他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丫头,你说的对。”
他的目光在镜中对上她的,轻叹:“和你在一起,我也很开心。”
昭明宫里灯火通明,箫鸣鼓奏。
霓裳宫娥已在殿中翩翩起舞,轻步逐风,言笑如葩。这其中,不乏姿色绝佳的,有几个放得开的已经频频向席上一人送去秋波。
“他倒是受欢迎,”殷彻在一旁凉凉地打趣,“我看,回头父皇怕是少不了送几个美人给他。”
沉醉冷冷一笑,低头剥葡萄,递给他。
盯着自己的双手,忽然就想起那夜寿筵,她远远地偷望他,碧云还取笑了她一顿,恼得她追打她。
那些事,明明还记得那么清楚,却又像隔了多少年一样遥远。
他依旧是清淡矜冷的表情,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舞女有意无意地凑上来,在他眼前妖娆挑逗。
总是这个死样子。
她忽然有些恼怒——有什么能让他在乎?
是你不肯放过我。
为什么让我知道我还能再爱之后,又这样狠心放手?
清晰的低语,不期然撞上脑海,她手一颤。
那夜,他苍凉的神情,像根刺一样狠狠地扎在她心里。
抬起头,彼此居然目光相碰。
他的视线落在她向殷彻递葡萄的手上,仿佛没看见她一样,轻轻撇开脸。
她怔住,心中竟酸涩难当。
双掌骤然握紧——既然决心要遗忘,又何必在意?
“杨大人,”殷彻举杯,清亮的声音成功地聚集了所有人的目光,“谢您为两国和平远道而来,此番功德,是南承百姓的福泽。”
杨恪微笑:“二皇子过奖了,这酒应该敬两位英明的国君。”
鼓掌叫好声中,两人同时一饮而尽。
“醉儿,”殷彻放下酒杯,忽然转头看她,“你是不是也应该敬杨大人一杯?”
沉醉微怔,他一向唤她“丫头”,怎么突然改了称呼?下意识地看向对面,却见杨恪抿紧了唇。
他在生气——这样的表情,她太过熟悉。
心里了然,她举起酒壶,亲手斟满一杯。
纤手缓缓地举起酒杯,她看着他:“杨大人,沉醉这一杯,你可愿赏脸?”
杨恪目不转睛地看她,想起那日在无忧阁,她就坐在对面,目光清澈,笑魇如花。
她说,一片冰心在玉壶,你可愿试饮这一杯?
当时,他怎么会狠得下心拒绝她?
眼前这一双人,狠狠地灼伤了他的双眼。
肠断月明红豆蔻,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不易察觉的苦涩漫上眼底,他举杯:“他乡遇故知,在下还您三杯。”
在她微愕的目光里,他连饮三杯。
欠她的,他一笔笔地还,连本带息,哪怕自己倾家荡产。
喝得太急,伤尚未痊愈,这几杯酒下去,身体里一阵翻涌,他用尽力气,才忍下胸口瞬间的剧痛。
沉醉没有错过他忽然微白的脸色,不由自主地看向他身旁的齐森,却见后者望着她,眼里竟有责难之色。
五十六、为谁风露立中宵(二)
“好!好!”殷劭仪哈哈大笑,丝竹声又起,殿中一片欢声笑语,歌舞升平。
只有一个人,面露不悦。
郁皇后看着席下的空位,脸色阴了几分。
所有的风头都让殷彻出尽了,这个殷桓到现在却连人影也没有。
“皇上!”一名侍卫急步进殿,“大殿下被人袭昏在御花园!”
顿时,满座皆惊,一片窃窃私语之声。
殷劭仪面色微沉,尚未发言,郁皇后早已按捺不住:“谁?是谁敢对皇儿下此毒手?”
怨毒的目光,竟射向殷彻。
“是我。”
角落里,蓦然响起一道低柔的声音,不大,却生生地劈进每个人耳里。
沉醉在听见那人声音时心里一震,看向身旁的殷彻,却见他握着桌沿的手指已紧到泛白。
燕华静静地走到殿前,低头跪下:“回皇上皇后,是大殿下欲非礼奴婢,奴婢惊怕,才一时失手。”
“放肆!”郁皇后恼羞成怒,“大殿下怎会做出这种事?我看你这贱婢妄想勾引皇子,血口喷人吧!”
这阵子因为之前一战,殷桓早就身处不利,眼下满朝群臣皆在,南昭使节更列席中,若殷桓惹出这种祸事,怕是再难翻身,所以,她怎能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