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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醉(58)

作者: 景行/朱钰 阅读记录

殷彻表情一滞,抓起她的衣服转身向外面走去,快到门边的时候,她叫住他。

他转身冷冷一笑:“怎么,还是舍不得?”

她递上的,是那管打小从不离身的玉箫。

他接过玉箫,怔愣间居然有些愤怒,他以为自己会高兴,但这样决绝冷静的她,让他陌生,更让他觉得难受。

甘泉河一役,承宛南征未果,元气大伤,南昭虽守住江山万里,亦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宣德十八年,宁远侯杨恪官拜兵部尚书,封爵护国公。

营帐内,传来几声剧烈的咳嗽,一干人都按捺不住地冲了进去。

杨恪撑起身子,望着众人,苍白的唇边只吐出两个字:“人呢?”

众人看着他,顿时沉默,个个目光闪烁。

杨恪的额上沁出冷汗,咬牙瞪住他们:“都哑了吗?”

辛远秋走上前,将手中的箫递给他,神情难看。

“什么意思?”手掌骤然握紧玉箫,杨恪的脸色铁青。

“找回来的,只有一件血衣,和这管箫……衣冠冢在河边,很僻静的地方。”

“衣冠冢?”杨恪目眦欲裂,“谁立的?谁说她死了?”伤重未愈的身躯硬是从榻上离开,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爷!”靠近门口的齐森在他面前单腿跪下:“你刚醒,伤势未稳,先歇息吧……承宛的俘虏也说亲眼看见郡主倒在乱军之中——”

“闭嘴!”杨恪抬起一脚,狠狠地将他踹翻,人已踉跄地奔了出去。

白茫茫的冰河边,冷月无声,只有一座新坟。

杨恪盯着墓碑上熟悉的名字,几乎站立不稳,下一刻右手重重地挥出,掌风力石碑应声而裂。

“杨恪!”辛远秋怒喊,望着他被伤口鲜血染透的单薄衣衫,不得已地下了一剂猛药:“她死了!只找到衣服是因为连尸身都拼不全——”

“住口!”震天的怒吼响起,鲜血自杨恪口中喷了出来,他跌跪在地上,浑身颤抖。

——从来不知道,这边关的天这么清澈,确实是适合赏月的。

尤记得她靠在他身边,柔柔地轻叹,连呼吸声,都清晰在耳。

一样的月色,一样的河边,他曾许诺给她一个交待,他答应冰雪消融的时候带她再来,她总是笑着说好,紧紧地抱住他,灿烂的笑靥,纤细的手臂,于千军万马中,给了他无尽的温暖。

注定要负她。

连弥补的机会也没有。

从来,他带给她的,都是伤心多于甜蜜,眼泪多于欢笑。

即便是如此,她说,我还是舍不得杀你。

可她不知道,在她挥剑,消失在他眼前的那一刻,她已杀了他。

挣扎地站起身,他脸色寒彻如冰。

帐帘被人猛地掀开,案上烛火被冷风扑面,周重元恼怒地抬头:“谁——”

剑气如虹,透胸而入。

周重元不置信地看着心口贯穿的冰刃,颤抖地抬起手指着来人,一个“你”字未曾出口,身体已颓然瘫倒。

左右有人影扑来,剑光飞舞间,温热的血液溅上脸,模糊了视线。

眼里是迷离的红雾,黑暗里他惨淡地笑。

醉儿,你可有在看着我?

早知今日你以死相别,当日我何必苦苦忍受,与你生离?

输了你,这江山万里,旌旗十万,我赢来何用?

提剑走出营,寒风刺骨,他木然而立,一身是血,却似丝毫未觉。

伤口纷纷崩裂,也不抵住心口的一分痛。

眼前的世界一黑,伟岸的身子软倒在地,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有温暖的液体自他脸颊滑落。

四十四、从此萧郎是路人(一)

“明天我们就回京城了。”

“嗯,北国风光,看看也好。”

白衣女子捧起手中的茶杯,凑到唇边啜饮一口,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听说那边给你立了一座衣冠冢,后来被某人劈了。”

斜倚在案边,素手掂起杯子,细细地看,置若罔闻。

“又据说他提剑诛杀督军一干人等……”

上好的青花瓷被重重地掷在地上,沉醉看着面前一派悠然的紫袍男子,俏丽的脸上已有怒气:“殿下若有心相邀,便应循待客之礼,不想留我,我即刻便走。”

愉悦的笑声轻扬,殷彻看看她微红的脸,又看看地上的碎瓷,随即将自己手中的茶杯也往地上一丢。

清脆的声音先是让沉醉一愣,却看见殷彻将茶壶也扫在地上,顺手将案上一套酒杯推向她。

葡萄美酒夜光杯,个个剔透,价值连城。

沉醉挑眉睥睨:“你以为我不敢么?”

殷彻笑着不说话,只是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沉醉一笑,拿起一个杯子便望地上一砸。

翠绿的碎片,散了一地晶莹,迸裂的声音,痛快淋漓。她只迟疑了一瞬,便接二连三地将杯子扔向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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