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返(65)
很奇怪的,他喜欢这个小男孩。
“Uncle——”他听见奶声奶气的呼唤,心中一动,讶异地看向知返,“他这么小就会叫人?”
“他平常会这么叫Chris,所以看到男的就基本无师自通了。”知返笑着解释。
“哦,”霍远淡淡地应了一声,“你和他很熟?”
“谁?”知返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Chris,便讷讷地回答,“他是我室友的男朋友。”
她偷偷地看着镜中他微微蹙起的眉——他的语气为何忽然有些不快,是在吃醋?
脑海中冒出这个念头的同时,她的脸竟不由一烫,再望过去,正撞上他的目光,心里一慌,她连忙转过头。
“怎么了?”他的笑声里带着调侃的意味,“一脸心虚的样子?”
“没有啊。”知返再也不敢望向他的眼睛,把小游拉到怀里,借以掩饰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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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了趟医院,医生说了小游的眼睛只是轻微发炎,并不严重,只要按时点药水,避免他总是揉眼睛就好,知返这才松了口气。
抱着小游走出门,走廊那头霍远已经拿着药走了过来,她站在原地看着他伟岸的身影,眼里微微泛酸。
他这个样子,太像一个父亲。
当他终于站到面前的时候,她已经换上一个完美的微笑:“谢谢。”
“不客气,”霍远看了一眼她怀中爱动的小家伙,眉梢轻扬,“重么,让我抱一下。”
知返怔住,没料到他忽然提出这个要求,他却已张开手臂,而小游也毫不客气地往他怀里钻,等到她反应过来,这一大一小已经走了老远。
“喂,”他转过身看着她,笑容温暖,“你还站那干什么?小家伙,你妈好慢。”
他的后半句,是说给小游听的,而小游很配合地从他肩上探出个脑袋朝她做鬼脸:“妈呜——”
知返望着他们,突然觉得阳光那么明亮,亮得刺眼,连眼中的泪水都快要逼出来。
终于,她还是笑了一下,朝他们的方向迈步。
五十、一痕沙
“什么曲子?”知返问。
入耳的旋律,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忧伤。
“应该是勃拉姆斯。”霍远凝神听了会,回答她。
勃拉姆斯么?怪不得。
1853年,20岁的他对年长他14岁的她一见钟情。只是,她是他的师母,是他所敬重的老师舒曼的妻子。
此后几年,他帮她照顾病重的老师和他们的孩子。
1856年,舒曼去世,他压抑着对她的感情,选择离开,永不相见,任遥远的距离阻隔他刻骨的思念。
1896年,他63岁,拖着病老之躯赶往法兰克福的葬礼。行色匆忙,他踏上反方向的列车,渐行渐远,等到他终于抵达的时候,她的葬礼早已结束。
他一个人站在墓前,为她拉一首无人知晓的曲子,关于四十三年的思念与深情,关于迟来的告白。
这一生无望的爱,从此只待死后相逢。
时间何用?空间何用?就如我曾经离你那么远,就如你消失了两年,从前的点点滴滴,却依然深入骨髓,难以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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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霍远缓缓停下车,转头往后看。
眼前的一大一小,正都睡得酣甜。大的斜倚在后座上,长长的卷发有几缕垂落在白皙的脸颊,说不出的慵懒妩媚,小的趴在她的腿上,蜷着小小的身子,嘴巴可爱地嘟起来。
心中忽地有一种柔软的感觉,他伸手关掉了音乐,车厢里一片寂静,静得可以听见后面轻浅起伏的呼吸声。习惯性地掏出烟盒,烟刚放到嘴边,又觉得不妥,于是又拿了下来。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张恬静的睡颜上,他有些失神——她自己明明还是个孩子,怎么会这样委屈地做一个单身妈妈?孩子的父亲呢?又是什么样的人?怎么舍得她独自承担这一切?
眉间微蹙,他收回视线——她是一个谜一样的女人,看似平静无波却深藏波澜,看似迷糊随性却又防备森严。
后面忽然一阵闷响,他转过去,只见小游不知怎么掉到座椅下,大概是摔疼了,先是从梦中醒来的震惊,随即嚎啕大哭,而本来正睡得香甜的小女人也被吓醒了,慌张地把他抱起来,一时间,哭声哄骗声交织,如交响乐一般,响彻整个车厢。
霍远望着眼前的情景,眼角微微抽搐——惟小人与女子难养,还真让他撞上了。
“哎,”知返一边应付着儿子的闹腾,一边叫他,“帮我把包里那个小玩具熊拿出来。”
霍远瞅了她一眼,低头打开她的包,望见里头的东西,他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