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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鬼蛊师(26)+番外

桌上都是些素食,偶有荤腥,也是毒蛇毒虫之类,色彩斑斓,极是好看。

花绝地坐在花残身侧,这些年毒物侵蚀,他的身子比之从前更加枯瘦,面颊上更是看不出肉来,他将碗里的白饭吃完,一抬眼,正被花残身上一抹亮色引住目光,哑声问道:“残儿,那是什么?”

花残一怔,随着花绝地视线看过去,见着的是自己一头垂地长发上系着的青色绸带,于是柔顺答道:“是母亲当年亲手缝制的腰带,如今母亲不在了,我将它拿来挽住头发,也是留个念想。”

花绝地眸光闪了闪,没说什么,只是推桌站起,转身离去,临走扔下一句:“饭后到我房里来,我有些话要同你说。”

“好的,师父。”花残也站起来,点点头,“师父慢走。”然后一低头,正对上顾澄晚的眼,花残勾起唇角,“等一下你好好在房里呆着,等我回来。”

“是。”顾澄晚敛眸答应。

酉时正,花残端了个托盘,上面搁着两个茶杯一个茶壶,来到花绝地的房门外,屈指轻轻叩了几下门扉。

“师父,我来了。”他的声音在这将笼未笼的夜色中,显得有些朦胧。

“进来罢。”花绝地的嗓音一贯的沙哑。

花残推开门走进去,里面花绝地正坐在油灯前面,在翻看一本封皮老旧的书。花残走过去,把茶杯分别放在花绝地和自己面前,茶壶则放在了桌子中间。

花绝地抬头见着花残来了,就把书关上放到桌边,用手虚空按了按:“你坐罢。”

“师父,徒儿先给您倒茶。”花残轻声笑着,走到花绝地身侧,轻轻拿起茶壶,将一股细细的冒着热气的茶水倾倒在花绝地身前的茶杯上。

花绝地看着花残的脸,目光有一些恍惚,跟着,就是极浓重的异样欲望,逼得人喘不过气来:“嗯……好。”

花残仿佛没察觉到这目光一般,只是慢慢地走回花绝地对面,从容坐下,然后冲他一笑,笑容温柔。他端起茶杯遥遥虚敬,接着送到唇边浅浅地喝了一口。

茶水在茶杯中冒着氤氲热气,花残的面容在白色的雾气中更显朦胧。

花绝地不自觉也将茶杯举起喝一口,声音也温和许多:“残儿,你今年多大了?”

花残垂目:“回师父的话,再过三月,徒儿就满十六了。”

“十六了啊……你该出谷去了。”花绝地缓缓说道,“毒术你都学得差不多,我之前出去打探过消息,三月之后,花绝天会到卞阳去,正是你报仇的时机。”

“真的?”花残先是露出些喜悦的表情来,随即神色一黯,“徒儿力量薄弱,也不知能不能报仇。”

“无碍,花绝天内力深厚,可对毒物一窍不通,你小心些行事便可。”花绝地面上的蜈蚣疤痕颤了颤,“他那个徒弟跟花绝天一样,剑术内力承袭花绝天,也无需过多在意。”

“是,师父。”花残温顺地答应着,“那徒儿何时出发?”

“明日。”花绝地皱一下眉,“我与你一起,花绝天交给我,你对付他那个徒弟。”说着沉吟一下,“你这副容貌太打眼,我箱子里有几张人皮面具,待会拿给你用。”

“多谢师父。”花残一直低着头,这时声音更柔了些,“只是师父年纪大了,徒儿实在不忍您车马劳顿,还是请您就在谷中休息的好。而且既然徒儿该学的已经学到了,师父去了也没有多大用处啊。”

“胡说!谁教你这么说话的?”花绝地直觉叱道,“你听我的就好!”

“师父的心意徒儿明白,不过师父,徒儿实在不愿您跟着,只好让您安分一点了。”花残不骄不躁,语气十分平和。

花绝地这才听出不对,拍一下桌子就要站起来,突然脑中抽痛,耳旁轰鸣不断,他急抬头朝花残看过去,却发现那宛若女子般柔美的少年像是被分作好几个,在他面前飘来晃去。

这下子,他才明白过来,自己是遭了暗算了。

“你……你!”花绝地捂住心口向后倒去,手里不停地想要抓住桌沿稳住身体,可手指却是无法使力,整个人踉踉跄跄打翻了好多东西,才落在了地面上,全身僵硬,再也动不了分毫。

他双目圆睁瞪着自己面前这个向来柔顺的徒儿,满眼皆是不可置信之色。

“师父不用怀疑,是我做的。”花残一手支颊,懒懒地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另一手将茶杯拈起,轻轻地打了个转儿,“因为我要为母报仇啊,师父不是让我发过誓么,‘不报母仇,誓不为人;轮回无路,万劫加身’,我可是谨遵师命啊。”说着他有些轻佻地笑了声,“师父在面对与母亲相像的我时,戒备果然少了很多,真不枉我对师父这么配合……师父,你不教我内力和其他武功,又给我泡离合草的叶子扼住我的身形,就是想再做一个‘琴抱蔓’出来罢?”

他站起身转一圈,柔柔一笑,出口女声温婉:“花绝地,你看我像不像?”

“你装……装……”花绝地猛然明白过来,咬牙切齿,“你弑……弑师!茶……没……”

“师父很奇怪,是吧?”花残站在花绝地躺倒的身子旁边,缓声说道,“徒儿在茶里没有下毒,师父这么厉害,徒儿怎么敢做出班门弄斧的蠢事呢?”说着声音更加柔和,“徒儿不过是用了蛊罢了,那些肉眼见不到的蛊虫。”

“啊,对了!”他的语气倏然变得很欢快,“说起来也真是巧合,这蛊虫是徒儿四大护身蛊之一,名为‘花蚕’,是不是与师父你给徒儿的名字很相近?所以徒儿以后便叫做‘花蚕’,再也不忘记师父了好不好?”

花绝地的怨毒视线刻在花残身上,像是要将他看出个洞来,阴森至极。

花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花绝地,他轻轻一笑,眼角微微上挑,眸光流转间沾染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如妖似魅。

与他平日里的乖巧听话简直判若两人,语气依旧柔和温雅,可声线却是少年的清澈纯净,哪里还和他的母亲琴抱蔓有半分相似?

花绝地眼里迸发出浓烈的恨意与不甘,喉咙里咔咔作响,手指奋力弯成钩状,牙齿挫动,似要则人而噬!他这一激动,身上也似乎有了些力气,居然被他弓起半边身子来!

花残冷冷一笑,弹了个响指,他便身子急顿,又只能朝后栽倒。

跟着花残一脚踏上花绝地的胸口,渐渐发力——他雪白的裸足一寸一寸陷进花绝地的身体,慢慢地,踩到他那颗仍在突突跳动的心脏上……然后猛下脚,将它踩作粉碎!

“师父,你还是趁早死了的好。”

鲜血侵染,花绝地浑身一阵抽搐,便再也没有动静。

行路

夕阳初下之时,天色逐渐黯淡,平坦的官道上,缓缓移上来两个长长的人影,及至走得近了,才勉强能看清楚。

前面那个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白衣,身子很纤细,手里还拄着一根木棍,标准的旅人打扮,因为大概走了很远的路,所以下摆上沾了好些灰尘。跟在他后面的青年也是刚过了弱冠的模样,穿着件蓝衫背着个不起眼的灰布包袱,手里还拎着个木制的箱子,看起来像是前面少年的侍从。

再走一段,天幕已然全黑,两个人到了个荒僻的小镇,总共也没有多少人家,加上正过了戌时,在外劳作的都归了家,路上的行人就更少了。

“等一等。这时候,少年停下脚步,抬手止住后面青年的步子。

“主人?”青年有些疑惑。

“有人来了。”少年的声音很柔和,在朦胧的夜色中,有一点惑人的感觉。

青年闻言向前走一步,挡在少年身前:“我先去看看。”

“阿澄可要小心些。”少年侧身站到路边,轻声说道。

“是。”青年应一声,把手里的木箱搁在少年脚边,自己则朝前走去。

这天地间此时虽然没什么光线,可还是能见着个模糊的影子远远地走来,摇摇晃晃的,脚下趔趄着,好像走不稳似的。

青年迎了过去,不多时回来,臂弯里已经掺了个满身狼狈的颀长男人。他停在少年身前,恭声说道:“属下刚过去,就看到这个人扑倒在地上,似乎受伤很重。”

“带他一起罢,运气好的话,阿澄,以后就有人替你分担了。”少年微微一笑,“很晚了,我们也该找个地方投宿。”

这个镇子虽小,但大抵因着正在路边的缘故,走不几步就有个干净齐整的客店。就算已然很晚了,门还是虚掩着的,里面透出几线光亮,晕着昏黄的灯火。

青年叩了门,旋即有店小二匆匆过来将门打开:“客官是住店还是打尖?一共几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