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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可能的夜晚(11)+番外

那是狄玥中学时的某次艺术节,每个班级都要出一个集体节目。

大合唱、诗朗诵之类已经太过平常,班级的文艺委员苦思冥想,最后兴致勃勃,捧来了莎士比亚的这本经典剧本。

那天下午的课间,同学们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剧情和角色。

更有男生拿起文艺委员打印好的剧本,故意粗着嗓子念罗密欧的台词:“哦,‘我借着爱的轻翼飞过园墙,因为!砖石的墙垣是无法!把!爱情!阻隔!的~!’”

阴阳怪气完,男生把剧本丢给文艺委员,倒回他们那群男生堆里去。

还要爆笑着欠嘴:“哎我天,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肉麻死了。”

文艺委员那天一定是瞪了眼睛的,手里的剧本把课桌拍得“啪啪”响:“你有病啊!就你还在这儿品头论足上了?谁说让你演罗密欧了,也不去照照镜子,就你那德行,也就配演一棵树!”

最后,那个没品味又捣蛋的男生,真的被分配饰演了一棵树......

但那些嬉笑热闹,统统和狄玥无关。

即便是集体节目,全班每个人都必须有角色,家里也有人很早就和校方打过招呼了,同学在班级彩排时,狄玥都会被叫去教师办公室里学习。

艺术节那天,有个突发状况,饰演树的男生突然拉肚子,直接送医务室挂水去了。

班级里每一位同学都有角色,没人能替代他,文艺委员匆匆跑来办公室,拉走了正在背题的狄玥。

那棵男树定妆时,文艺委员为了打击报复,妆容设计得超级丑,要涂一脸的屎褐色。

狄玥喝多了和梁桉一抱怨说:“太难看了,再有机会我不想演树了,我要演女主角的。”

那只是她酒精作用下的一句吐槽,说完自己几乎都要忘记了。

可梁桉一记得,提醒她:“第二幕,第二场,凯普莱特家的花园。”

他给了她一个当女主角的机会,狄玥也就真的磕磕巴巴地把朱丽叶的台词说出来一些:“不要...对着月亮起誓,它呃,它是变化无常的,每个月都有盈亏圆缺。”

“那么,我指着什么起誓呢?”

“......”

狄玥想了一会儿,忽然对着梁桉一吐了舌头,她笑起来:“后面的台词我忘记啦,我是个不合格的女主角,谢谢包含啦。”

这是梁桉一见狄玥以来,她神情最灵动最轻松的一刻。

她迎着晨光,笑起来眼睛亮亮的,昨夜哭得狠了,眼皮有那么一点肿,但还是很好看。

居然还有一枚平时看不出的浅酒窝。

狄玥见梁桉一抬起手,看了眼腕上的手表,还以为他是等得不耐烦,也跟着拿出手机,看了打车软件。

上面显示她的车还有不到1分钟,然后,那辆车子就停在了她面前。

司机师傅降下车窗,报了她的手机尾号。

“对的对的,是我。”

狄玥上了车,还没等关门,梁桉一忽然把他臂下一直夹着的那本书丢给她。

他说:“送你的。”

怎么还有礼物?

这太客气了吧?

明明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最暧昧的时刻,也不过是他走上前,用指尖夹住她睡袍的领口布料,帮她遮住了春色。

狄玥想,也许这是梁桉一的个人习惯。

既然人家要送她,她也不便推辞,说了声“谢谢”,系好安全带,挥挥手,同梁桉一告别。

出租车驶离这条街,狄玥又回头去望,明知早已看不见任何想要入眼的事物,还是徒劳地一连看了好几眼。

窗外景色不断从眼前划走,那些还没遇到春风的秃柳条毫无美感地晃动着。

其实狄玥是有些失望的。

也许在自己都没留意到,潜意识里她希望梁桉一对她的感觉,是异性的暧昧与欲念。

而不是把她当成一个可怜虫,告别时的礼物都正正经经,只是一本书籍。

如果可以,她想要穿越回“凯普莱特家的花园”,回到他们以台词对话的时候,并用那一帧来做告别。

起码那是《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句子,还能有点情愫的遐想。

心里无声地一叹,垂头去看怀里抱着的书。

梁桉一送给她的,是索尔·贝娄的一部长篇小说。

仔细看才发现,书里是夹着便签的。

是特地写给她的便签?

可是,他什么时候写的?

心脏又开始“怦怦怦”地跳。窗外摇曳的秃柳条,好像也不是全无姿色嘛。

狄玥按照便签夹着的位置,翻开书籍内页。

那一页上,有一句话用墨蓝色的钢笔划了横线——

“知识如果与生命断绝了关系就与疾病无异。”

这仍然是一句安慰她的话,可是狄玥已经不再感到失落了。

因为便签上,有一行用普通黑色签字笔写下的另外一句话。

梁桉一写的是:

下次来,记得带伞。

作者有话要说:

1.对话中台词部分引用自莎士比亚《罗密欧与朱丽叶》朱生豪翻译版本

2.“知识如果与生命断绝了关系就与疾病无异”引用自《更多的人死于心碎》吴刚翻译版本

第9章 2014.2(8)

出租车停在校门口,狄玥又回到熟悉的环境。

校友们怀抱着厚重的专业书籍,不断涌入教学楼,身边熙熙攘攘,迈下车时,她心里却蓦地一空。

原来她不是朱丽叶,是《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英国小女孩,历经种种奇幻与疯狂,不过是梦。

还好,怀里抱着那本书,书角硌在肋骨处,提醒她不至于是大梦一场空。

此后的两天时间里,说不上什么原因,他们谁都没再联系对方。

反倒是那天下课后,狄玥发现有人叉腰堵在教室外等她,原来是继母找了过来。

在人前当然要维持端庄和教养,继母对她使眼色,示意她跟上,然后把她带到车上,说教整整2个小时,错过了午饭时间。

继母走后,狄玥饿着肚子跟随导师去实验室。

有导师在,实验室里落针可闻,下午导师一走,气氛顿时轻松下来,学弟学妹们偶尔也会聊聊天。

狄玥上一次进食,还是梁桉一亲手做的汤面和滑蛋虾仁,他手艺居然不错,做得东西暖胃又可口。

可美味归美味,她现在空腹太久,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这一声,恰巧有位学弟听见了。

他还以为是身旁同学发出的肠鸣,熟稔地用胳膊肘撞了那姑娘一下,笑哈哈打趣说:“怎么啦,中午吃那么多,这才几点,又饿了?”

被撞的学妹没说话,狄玥瞥见她试图不着声色地向自己这边递了个眼神,示意着什么。

学弟应该是看懂了,两个人脸上挂起讳莫如深的表情,不再说话。

狄玥当做没看见,垂头继续忙自己的事。

她已经习惯了,一直都是这样的。

老师们的“特殊关照”让她在集体里显得特别,同学们似乎默认她是老师放在他们中间的监控摄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