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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行家(128)

面对迟到的真相,林霂愣住。

“我被逼的走投无路,无奈之下决定用自己手中仅有的股份向银行申请股权质押融资。林霂,你可知那些常年和我父亲打交道的银行家们变得多么冷酷无情?他们借口东盛重组失败股价下跌,压低质押率,抬高利率。我用市值千万的股份,只贷到了五分之一市值的现金,却要付极高的利息将股份赎回来。”

季云翀说到这里,微微倾身靠过来,目光和她平视:“当我好不容易把母亲救出来,母亲疯了,我也山穷水尽。我一方面失去了原有的股份,另方面迟迟继承不到父亲的股份,眼看着要被踢出东盛时,有人问我愿不愿意与其深度合作,让东盛起死回生。”

林霂什么都明白了,整颗心顿时难受起来,喉咙也被苦涩的情绪堵住,好不容易挤出一句:“你为什么不拒绝?”

“你以为我不想?如果还有更好的选择,我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做人,偏要钻营作局,坐庄投机?”季云翀苦笑,低沉的声音透出一股子无可名状的悲凉,“我需要资金,需要庞大的资金。唯有如此,父亲的心血才能够延续下去,我才能活下去,我那待在疯人院里疗养的母亲才能够体面地活下去。林霂,钱非万能,但没有钱,一切万万不能。”

林霂哑口无言,轻轻咬住嘴唇,将眼睛里的酸涩艰难地憋回去。

还有些话,季云翀没有说,也不打算再说——那时他根本不想离开她,但是不行,他正在做违法的事。万一投机坐庄的事情东窗事发,她肯定会被连累。

林霂不知他的心思,吸吸鼻子,放缓语气:“我明白你有不得已的苦衷。往事不可追,你现在收手也来得及。”

季云翀不假思索:“不可能。父亲的仇还没有报,如果在这时对外界承认做过的一切,我两年来的苦心经营就白费了。林霂,难道你希望我关在监狱里看着那群混蛋逍遥法外?”

“你不收手又能做什么?萧淮告诉我,你的下场会很凄凉,可我不希望你沦落到悲惨的境地。”

季云翀霎时沉默。

他的目光在林霂的脸上流转,末了又看看墙上的钟,牵动唇角弯出一抹不以为意的笑:“萧淮在吓唬你。我是谁,自然有办法全身而退。”

林霂一愣。

他的神色恢复了最初的冷静:“好了,你已经耽误我半个多小时的工作时间,可以走了。”

林霂微一张口,季云翀不耐地蹙起眉头:“以前我希望你留下来,你不肯留。现在我想让你走,你反而赖着不肯走。是不是萧淮不在身边,你觉得寂寞了,想和我发生点什么?”

林霂被他讽刺得很难受,起身往外走。

她背对着他,每往前一步,脑海里就浮现出一幕幕往事。

八岁时,他往她书包里偷偷塞了一盒晶莹剔透的糖果,害得她差点罚写一整年的悔过书。

十五岁时,她站在中学校园的公告窗口查看分班名册,一转头发现他就站在她的身旁。那时年少,花儿在笑鸟儿在叫,玻璃窗上印着他纯真的脸庞,她竟然呆怔了一瞬。他浑然不觉,视线在名册上逡巡,目睹他和她的名字列在一起时,他扬起眉梢冲她愉悦一笑,她别开脸,耳根子微微地红了。

再大一点,他成为了她的同桌,每天换着花样带早餐,风雨无阻地送她回家,乘着风儿向她表白。

时光荏苒,他即将去德国留学。在机场告别时,他居然比她先掉眼泪,信誓旦旦地承诺学成归来一定会娶她。那时她红着眼眶抱怨:“你母亲不喜欢我,我怎么嫁给你?”

他吻了吻她的泪眼,说:“我爸爸很喜欢你,放心吧,你一定会成为他的儿媳妇。”

漫长的八年,好像没有磨灭爱情,但又似乎磨灭了除去爱情之外的什么。

林霂停下脚步,回眸瞥向季云翀。

他还是记忆里的他,英俊,好看。然而他又不是记忆里的他,清隽的五官带上了一抹挥之不去的疏离凉薄,让她感到无比陌生。

跨不过的时间鸿沟,让两人渐行渐远,再也回不到当初。

林霂的眼眶红了,隐隐有泪光闪动:“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那时遇到那么多麻烦却什么都不肯透露就把我推开,仿佛潜意识里认定我们只能同欢乐不能共患难。”

季云翀执笔的手颤抖一下,慢慢抬起头,一双幽邃的眼睛里有情绪在翻涌,随后又趋于平静。

“如果你这次真能全身而退,我由衷地希望你不要再用非法的手段复仇。虽然你失去了父亲,但还有母亲。为了她,你应该珍重你自己。”

季云翀一语不发,脸色却有些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