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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非/一骑踏雪风惊竹(35)

江凝菲怨徐父徐母,为何一心都只为徐灿着想。若是为她好,就应该告诉她做人万不能太单纯,就应该告诉她女人之间的争斗必须是暗地里进行。

江凝菲临死的那一刻,还有一点点的遗憾。

或许她连什么是爱都不知道,爱的感觉是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从小到大都被要求成为能配得上徐灿的妻子,于是长大后也以为徐灿和她必然是相爱的。当她发现徐灿除了自己还有别的女人时,心里觉得受了委屈受了背叛,她不知道该如何获取徐灿的注意,只能像要不到糖果的孩子,哭闹哀求。

宁非终于停下了笔……四份文书全部写好。

江凝菲死了,怨和怒被留了下来,留下了求而不得的执念,掩盖了另一些温暖平静的记忆。

她那个会被夕阳余晖所充满的小小的房间,有一个架子摞满了线装手抄书,那是徐父徐母要求她抄录的;墙上挂的一面满是洞孔的木靶,那是她曾经与徐灿共用的。

江凝菲一生所做种种,全部都是为了徐灿。

也许对不起徐家父母的苦心,可江凝菲应该拥有她自己的人生,真的要走了。

多宝格上摆放了一些金玉摆件,宁非挑了贵重易携带的塞入包袱,然后吹熄油灯,将挂在窗户上的黑布取下。在后院里有一个架子,挂满了下人洗涤的旧衣服,她寻了两套不起眼的,一套换自己身上,一套也塞入行囊备用。

三更起,厨房已有轮值的起来操火做饭。

五更时分,天色渐明,正是杂役起床洗漱的时间,银杉园和芳菲苑尚且安静,杂役所住的长房周围一片混乱。

宁非从后门离开徐府,没人留意。

*** ***

府衙刚开门,就迎来了第一个告事的。衙门正门平日紧闭,有人在外擂鼓告官司才启门升堂。可衙门偏门是开的啊,办理户籍迁转随时可以入内。

这个办理户籍迁转的是个女人——专管户籍迁转的衙差严晓整一看她拿来的文书就有点傻了——还是个鼎鼎有名的女人。

严衙差对于休书内容十分不信,取出各房各府的花押册子核对,居然是真迹,他就真的叹气了。

面前这妇人哭得太厉害,严衙差很无奈。

不多时聚集了一干衙差在他旁边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居然还有人调侃:“想不到堂堂严晓整也会调戏有夫之妇。”

严衙差无奈,拿出妇人递交的休书一展示,大家也觉得自己很是摸不着北了。

想当年,徐社楣上将军过继之子徐灿,办个婚事是多么轰动。他放着堂堂驸马不做,朝堂上与皇帝陛下据理力争,非要与个乡下的童养媳完婚,那是发了哪门子的癫痫。

想那徐灿也是一等一的好运,最后不但娶了公主,还得与他那童养媳圆房。羡煞好几个同是娶得当朝公主却被管得死死的不能纳妾的大老爷们。

结果呢,当年风光入门的徐府二夫人今日一早就嚎啕大哭着奔入府衙西偏门要办户籍来了。

这是多好听的段子啊!能在这件事里掺上一脚是多么有面子的事情啊!

淮安国重武轻文,文官被武将打压得厉害,彼此越发看不对眼。淮中府尹是文官,平素也就与徐灿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对盘,府尹手下的衙差说白了也是办文书的,归在文职一类,越发爱看这样的热闹。

江凝菲被卖入徐家当童养媳是有卖身契的,嫁入京城与徐灿圆房,卖身契也附在了徐灿的户籍上,表示她生是徐灿的人,死是徐家的鬼。

此番出走,必要名正言顺,程序走完之后,又有徐灿签押的休书为凭,他再想要翻案就是不可能的了,除非他能够重娶江凝菲一次。此后,徐灿就是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清,谁叫他签字花押都在呢。

宁非被他们热情地接待,落座在衙门偏厅里,就有人自告奋勇速去调取户籍文档。她前世本就是和这类人打交道的,深知他们爱听什么,不爱听什么,听到什么就会乐意去跑腿,听到什么就会装聋作哑煞有介事真没看到过你来。

她一顿凄苦诉说,徐灿如何对她,下人如何欺她,昨日无故责怪她让公主流了孩子,将她关入柴房,半夜又起来强逼她亲自写下休书正文,以此羞辱于她。

几个大男人听得义愤填膺,口口声声骂道:“妈巴羔子的徐灿你丫算个哪门子男人!”

不片刻,有出外买早饭的衙差提了两笼食屉进来,一进来就兴奋难抑地说:“哎,有热闹了!我听东街卖馄饨的青姑娘说,徐灿府上闹大发了,公主生了个死胎,二夫人被关进了柴房。他徐灿当年不是情圣吗,哈哈,也会闹出这样的事情给我们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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