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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天两点半(78)

作者: 喜酌 阅读记录

女生要先医好自己,自爱满溢了才能去照顾别人。

换句话说,想要被感情勒索,起码也要有可以被勒索的感情才行。

将情绪稳定下来的女生送走,苏林接听了溥跃的远程视频。

最近溥跃的恢复进展有如神速,他不仅彻底拜托了对黄昏的恐惧,即便是父亲的状况每日愈下,他除了正常的表达悲伤外,最近也很少流露出自杀倾向。

更多的,他会说起对未来的计划,他和赏佩佩的未来。

一个人一旦有了情绪稳定的固定伴侣,竟然真的能加速自愈,对生的希望是滋养心灵的永动机,可以支持患者每天起床吃饭,努力地活下去。

做一切普通人觉得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做抑郁症患者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

今天苏林和溥跃还是简单轻松地聊聊生活近况,溥跃说起了今晚自己和赏佩佩吵得那一架,也说起了他准备把自己的摩托车卖了,向赏岳林尽快汇款。

前半截对话,苏林还能做到安静的聆听,恋爱是共存的过程,两个独立的人格互相兼容时不可能没有思想观念上的碰撞,争执,只要不上升到攻击,都是很常规化的发展。

可是当溥跃非常轻松地说到二十万的数字,和他打算瞒着赏佩佩替她“尽孝”的决定。

无可避免,苏林立刻联想到了上一位从诊疗室内离开的患者。

只不过溥跃遭受的是非典型性的亲情勒索,他对自己父亲的无理要求可以做到丝毫不动摇,但对于赏佩佩的父母,他竟然有求必应。

从这一点来看,很难单单从“陷入爱河”“爱屋及乌”来解释他的行为。

近四十分钟的看诊,苏林多次提出雷同给刚才女生的分析和见解,但溥跃很固执,他心绪很平静,并不接受医生对他的诊断和引导。

挂断视频之前,他非常斩钉截铁地告诉苏林。

他没有被赏岳林的病情“勒索”,他也没有被常规的“孝道”绑架,他不是疯了,他只是认为,赏佩佩并没有她表现出来得那么坚强,如果他不这样做,他怕等到赏岳林真的去世了,赏佩佩会突然后悔。

“我不想她像我一样。”

每个人都关注着身体上的健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可是心灵上的疾病也是终身难疗的慢性疾病,溥跃不想赏佩佩走自己走过的路。

时时刻刻都踩在钢丝上,生怕掉进由自己挖掘的深渊里,那可不是什么好路。

溥跃的咨询结束了好一会儿,直到女友在楼下等不到他下班,上楼推开办公室的门,苏林还在自己的笔记本上,一直反复思索溥跃这句话的含义。

从溥跃过往的病例来看,金钱的概念一直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他爱财如命。

可以说他从离家出走开始,就在没日没夜地赚钱,钱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甚至苏林以往有这种结论:如果不是因为需要赚钱,溥跃可能早就实施了自杀行为。

但如今,他又把这笔钱,轻轻松松地送给不相干人,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苏林没有注意到的关键。

苏林的职业素养告诉他,非典型性的抑郁患者溥跃,一定还有他忽略到的疑难杂症。

笔尖来回在“母亲死因”“出轨”和“恋爱”“金钱”上反复画圈。

苏林太专注了,专注到连女朋友走到他身边,窥探到了他对溥跃的建立的个人档案都不自知。

不到一分钟,女友就粗鲁地“侵犯”了病人的隐私,随后笑着拍了拍苏林的后背,她贴了施华洛世奇水晶的延长甲点了点苏林的笔记本。

长发从肩头滑落在苏林的指缝,表情奚落:“大医生,这就是你最爱的头号病人?”

苏林一惊,立刻将笔记本合上,同时关闭显示屏上的电源。

指尖被夹痛,女友直起腰。

一边揉着手指,一边报复性地快言快语。

“我还以为多复杂的案例,负性情绪记忆,移除触发环境后抑郁有明显好转,但钱这方面不是典型的过度代偿吗?自我过往矫正导致的认知偏差。”

苏林抬头,女友低头,两人四目相对,眸光发亮,同时说了一句话:“他妈的死因,大概率是钱?”

第章 演哑剧。

周二一早,赏佩佩在上班路上偏航先去了趟东翠路。

前一天晚上,溥跃还心存侥幸,想着赏佩佩不会真的来跟他换车,但七点半天还没亮,赏佩佩就已经推着那辆红色的姜戈站在了修车店的门口给他打电话,问他方便不方便来趟修车店。

方便,怎么不方便。

溥跃从沙发上坐起来,简单套了件外套,趿着鞋开门前,还没忘记冲着右侧的玻璃反光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拉开卷帘门之前,他左手使劲儿搓了搓僵硬的脸颊,试图做出个和善喜人的表情。

可怪他长得有姿有色,但没实力派的演技,待到他看清了外头的赏佩佩和赏佩佩跟前的摩托车,是真的笑不出来。

赏佩佩挺惊讶溥跃是从店里面开门的,上次他们俩说到住所,溥跃还讲他家的老房子就在锡矿厂家属区。

她不记得,他说过自己是睡在店里的。

至于他为什么会睡在店里,赏佩佩没开口问,溥跃也没张口说。

空气静静流淌着,只有店内的热气与屋外的冷气在发生对流。赏佩佩推车往店里走,溥跃就闪了个身,上坡时赏佩佩推不动,溥跃搭了把手,赏佩佩就错了个身。

区区二十四小时,昨天两人站在一起还有很多亲密的话可以分享,但今天两个人在店内诺大的空地上笨拙地交错身体,努力沉默维持着安全距离,跳着绝望探戈,又像是他们的感情已经没有了明天。

那么让人心焦灼。

新车搁在维修间的正中央,溥跃磨磨唧唧地走到置物架旁边,一把掀开上面的塑料布和被单。

灰尘飞扬,但下面赏佩佩的小破车被擦洗得干干净净,保管得十分妥善,甚至以前发灰掉漆的白色区域,都被溥跃仔细地重新打磨抛光后补了车漆。

溥跃昨晚确实没说实话,油箱,发动机,包括经常容易断裂的齿轮都被修缮好了,她的车,他怎么可能拆掉呢?

虽然是没有他买的好。

赏佩佩一看到自己的车就消气了,一码归一码,吵架的事情先不讲,溥跃能尽心尽力维修她的小摩托,她还是很感谢的。

人不能太不讲理。

从溥跃手里接过自己的车把,赏佩佩脆生地说了声谢谢,主动从包里掏出预备好的二百块钱,礼礼貌貌地递给他。

溥跃没松手,也没接钱,像个要糖吃又没吃着的孩子,挎着张睡眼惺忪的脸扯着车后座上的行李架。

憋了几秒钟,他才满心难受地接了钱。

接完烫手似的,马上扔到了不远处的账本上。

银货两讫,修车的和小店主都有心说点什么,但搜肠刮肚了半天又发觉没什么话好讲。

赏佩佩便含着眉推着车往前走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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