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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天两点半(63)

作者: 喜酌 阅读记录

既然是这样,她为什么还会同意拿出积蓄中的最后一笔钱,来资助她去蓟城上学?

她分明了然,自己等不到赏佩佩的回报。

为什么还要说那些无心的话,为什么还要帮她?

不是头脑里真的没有答案,而是但凡压在心底的答案变成了真的,赏佩佩将会没办法自处。

尤其是,在社保局她亲眼看到了:领取赏双明死后那六万块丧葬费的签字人,正是自己的父亲。

天边亮起鱼肚白,赏佩佩的鼻音因为困意而模糊,她闭着眼睛,让溥跃看不到她湿润的眸光,“所以我回到锡矿厂找他们。”

“我也知道,我不是她的谁,不过是另一个从她身上榨到好处的人,可能是昏头了,那时候我好愤怒,愤怒地认为,他们不配拿那笔钱。那是用来给她操办后事的钱,她死后连正经的棺材都没有一副,根本没有人有资格用那笔钱。”

至于她会把属于老人生命里最后的一点利益讨要回来要做些什么,她也不知道,也许是用来重新添钱买最好的墓,也许是用来回馈社会。

总归不是留给包含她自己的这样一家人。

溥跃支起身体关上床头的灯,重新将被子给她掖好,不用想也知道,赏佩佩没有成功。不仅没有成功,她还被父母恶语相向,他们骂她最难听的词,还告诉她既然赏双明已经死了,那她应该马上回到家里来生活。

还在上学的弟弟虽然只有十几岁,但是父母已经在计划着为他将来娶妻买房,赏佩佩作为姐姐,必须出一份力。

他们四个才是一家人,赏双明,只是天上掉下来的乐透奖券。

刮过,兑过,很快就可以被抛到脑后。

从锡矿家属区的楼道里逃出来时,赏佩佩没有讨回属于赏双明的一分钱,甚至她都没有问出赏双明墓志的具体位置,她只知道,姑奶被潦草地葬在了郊区的二道沟里。

“那天我在墓地里一行行走,一个个看,从上午走到了下午,眼睛都花了,才找到了她的碑。”

想起了那天寂静无声的墓地,赏佩佩有点冷,她裹紧被子,“所以我撒谎了,从医学来说,我生物学的父母没有被宣告死亡,但是在我心里,他们已经死了两次了。”

抛弃她时算一次,没有好好为赏双明送终算一次。

所以她真的不在乎他们是否过得差,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希望他们可以生活的再悲惨一点。

就像是赏双明生命中最后那几年要忍受的疼痛一样,她期盼着所有利用过她的人都可以尝尝那种被反噬的滋味,包括她自己。

因为她知道,姑奶在孤独死去前一定在后悔,后悔没有用那些钱提早治疗,后悔长期资助了侄子一家,后悔养了赏佩佩这么个白眼狼,后悔她可怜又孤独的一生就这样变成了驱壳。

无论溥跃再怎么安慰她人死如灯灭也没有用,她就是知道。

第4章 脑震荡了?

本以为揭露这些长久腐臭的伤疤会令赏佩佩再次陷入狂躁和苦痛。

没想成临近天亮,赏佩佩竟然睡了个好觉,梦里她在一片暗无边际的森林里慢慢地行,越过了灌木,跨过了小溪,最后在一片灿烂的晨光中,她在丛林深处看到了年少时曾经梦想过的外郊别墅。

花园,躺椅,秋千,猫架,落地的玻璃窗和尖耸的房檐。

一切的布景都美好得太过诡谲,色彩艳丽,精美绝伦,像是童话里反派用来引诱孩童的糖果屋。

可赏佩佩甘心成为魔女的盘中餐,她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去,用力拽开了房间的大门。

梦里的人没有嗅觉,可赏佩佩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熏香。

而且,她听到了,耳边正在悠扬着的歌声,就是赏双明最喜欢反复观看的老电影的那首插曲。

声音忽远忽近,长湖水,清又凉,欢快的曲子没能缓解赏佩佩的紧张。

第一视角的密实逃脱不过如此,一扇扇推开房门,登上楼梯,再反复寻找着周围的线索。

大家都做过这种入戏不深的梦,赏佩佩的大脑固然明白自己在做梦,但她还是愿意沉浸在潜意识钩织的幻像里,像是午夜敲钟前要离开宫殿的灰姑娘,知道梦会醒,还是奢望着拥有哪怕一瞬的现在。

还好,在音乐停止前,赏佩佩最终在三楼的露台发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老太太背着身,发丝花白,依然佝偻着腰,正在逗弄着围栏上的一只肥猫。

赏佩佩双眼满含泪水,两条腿却如千斤重。

一扇桃木串制成的细碎门帘,她却怎么样也不敢轻易惊动,她怕猫跑了,也怕梦醒了。

就这样注视了良久,身后突然有细微的脚步声,赏佩佩不舍得回头丢失面前的视线,可是“赏双明”回头了。

她目光没有与赏佩佩交织,更像是,毫无波澜地越过了她而看向了楼梯口。

她和猫,都不怎么惊讶。

猫咪张嘴舔了舔粉色的鼻尖,从栏杆上一跃而下,几步路走得像t台模特,它撞开门帘,尾巴蹭过赏佩佩的小腿,径直向她身后走去。

老太太看起来和记忆中不差丝毫,因为并没有开口啰嗦骂人,所以更显出面目慈爱。

赏佩佩在看到她回身时,眼里的泪珠不堪重力地拉扯,从眼眶滴落。

等到她也忍不住回头看向自己身后时,梦醒了。

睡了太长的一觉,赏佩佩在午后斜阳里睁开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梦,又重新闭上,反复几次,才啼笑皆非地掐了自己胳膊一把。

因为,她梦里最后一眼看到的,竟然是溥跃抱着姑奶小时候的三花猫。

两人一猫亲昵的样子,就好像是他们早就认识了很多年一样。

但现实中事实是,昨晚之前,溥跃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和赏双明的关系到底什么。

溥跃,只是她这一年人生中意外发生的浪漫,怎么可能会和一个死去的人有任何联系。

身边的溥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但猫咪还在,看样子是吃饱了,正在咕噜咕噜地打呼睡觉。

伸个懒腰彻底清醒过来,赏佩佩难免要吐槽一番上学时延展阅读时看过的《梦的解析》,梦到底是梦,说是潜意识的投射,更像是随即组合的凌乱碎片,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先是对着心理学鼻祖弗洛伊德大不敬了一番,赏佩佩掀开被子才注意到茶几上放着一只绿色的崭新保温桶。

从床上轱辘下来,赏佩佩在地毯上正襟危坐,她确信,这样式丑陋的保温桶不是自己所有的财产,但既然会放在她家,应该就是溥跃给她准备的。

尤其是保温桶的旁边,还有几管烫伤膏。

推开不感兴趣的烫伤膏,搓了搓手掌掀开盖子,空气中立刻迸发出一股鲜香。

保温桶一共有三层,第一层摆放着整整六只烧麦,第二层铺满了绿色的青菜,第三层也是容量最大的一层,盛着一碗还在冒热气的皮蛋瘦肉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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