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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青鸾(203)

作者: 香草芋圆 阅读记录

“如果过了两日,顾娘娘还是不肯把虎儿带出椒房殿,还是像现在这样把虎儿整天关在屋里的话……”

“你跟椒房殿值守的中郎将提前知会一声,晚上动手,把虎儿从椒房殿里抱出来,奶娘也带过来。以后虎儿就养在紫宸殿里。”

薛夺吃了一惊。“是圣人的意思?”

姜鸾走出几步,盛夏的风拂过她的长裙摆,她轻声却不容置疑地说,

“是我的意思。顾娘娘如果诘问你们,叫她来找我。我担着。”

————

姜鸾下午先去的骠骑大将军府。

谢征这次回返辽东的半路上被四百里加急召回京,隐约知道了等待他的是什么。

姜双鹭强打精神出来作陪。看她神色疲倦,眼下隐约显出乌青,最近显然休息得不算好。

当着姜鸾的面,谢征说话并不避讳什么。

“家族里的意思,要臣当仁不让,领兵出征。如果朝廷真的下了令,臣身为武将,万死不辞。至于臣自己,其实……”他顿了顿,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身侧坐着的新婚妻子。

“前几日回京时,后院池子里刚下了一批新的鱼苗,淤泥里埋了名品莲种。阿鹭喜爱池子边的垂柳,昨日亲笔描了图样,打算找工匠修个夏日里休憩的凉亭,把池子水引过去,绕凉亭一周……”

他表达得再明显不过,姜鸾哪里看不出他的意思。

新婚燕尔,谢征自己不想领兵去西北打突厥。

姜鸾喝了口待客的好茶,却没心思品茶,没滋没味地放下了。

都什么破事。不想打仗的人,只想关门闭户过新婚小日子,被所有人撺掇着逼迫着领兵出征;雄心壮志想打的那个,又被人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死死摁在京城里,不放他带兵出征。

在大将军府里坐到了傍晚,陪着二姊看了后院池子里新放的小鱼苗,没吃晚食,告辞出来。

谢征亲自送出门外。

两人在庭院里缓行时,谢征的脚步一停,问起一桩私事。

“敢问殿下,阿鹭幼时,有没有去过冰天雪地的荒凉地带?应该是秋冬季节,下起大雪,白茫茫一片的那种地方?”

姜鸾也是一怔,停步回忆了片刻。

“没有。”她肯定地说,“我和二姊轻易不会出京。我记得去过的,只有偶尔出城祭祖,去过城外五十里的宗庙。啊,还去过一次西边的祖陵龙兴地。而且出京都选在天气不冷不热的春秋季节,不可能大雪的冬季出京。”

谢征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片刻后回过神来,开口解释说,“阿鹭最近夜里时常做噩梦,梦中会惊喊出声,还会流泪,醒来后提到了‘大雪’。如果不是小时候的经历的话,会不是是太行山下的尸气太浊,被侵扰到了。”

鬼神之事,谁也说不清,姜鸾吃惊不小,没想到二姊受浊气侵扰至今。

下午她们相处闲话了不短时辰,姜双鹭一个字都没提。她当即就要回去探望。

谢征挡住了。

“她自己也说不清,梦醒了就忘。殿下还是先忙手上的事。我这几日守着她,把她梦魇时说的字句片段逐字记录下来,看看究竟是幽魂入梦,还是煞气侵身。必要时再请人开法坛,做一场法事。”

姜鸾点点头,谢征的处置确实稳妥。

“有劳了。”

谢征的骠骑大将军府,在京城西南边的崇德坊。沿着主街往前一个坊,转北,就是直通皇城南门的朱雀大街。

但如果不转北,沿着长街一路往前,过两个坊就是河北道兵马元帅府所在的永乐坊。

路过裴显的兵马元帅府,她远远地叫停了马车,若有所思地遥望着外观气派的乌头门。

她还没想好见面了怎么问,怎么说。

她也没想到自己心里究竟是希望他领兵出征,还是不希望他出征。

姜鸾在路边沉思的时候,她的东宫车驾却落入了兵马元帅府守卫的眼里。

二月里,她曾经带着东宫禁卫,在大白天里气势汹汹地围堵过一次兵马元帅府,进门时带进了文镜。

知道内情的将军们,都知晓她是找借口无事生事,好让文镜进门受冠礼。

但门口值守的玄铁骑将士不知情……

口耳相传下来,以讹传讹,就成了东宫皇太女和他们督帅不和。只要见到东宫车驾停在门口,就得小心喽,当心被人再堵一次大门,丢了督帅的脸面。

今天瞧见东宫车马又停在街对面,摆出对峙的姿态半天不走,守门将士们低声商量了几句,远远地奔过来,一个紧张地喊了句,“我们督帅不在!”

另一个紧跟着大喊,“人在皇城,尚未回返!”

姜鸾从思绪里惊醒。

竟有如此好事!

她今日替二兄而来,要问的是棘手的军务事。她知道玄铁骑是裴显的嫡系兵马,仿佛龙颈逆鳞,轻易碰触不得。

她原本顾虑着见面如何开口;现在得知人不在家里,倒是放松了不少。

她立即起身下车。

“人不在正好。本宫在书房里等他回来。”

在守门将士们的瞠目注视下,她不等主人招待,自个儿进了大门,熟门熟路地往书房方向去,

“不必领路了,我知道怎么走。”

—————

裴显人确实不在兵马元帅府里,而是在外皇城的值房里。

他约了人说话。宫里值房方便。

不甚宽大的值房小厅里,裴显坐在桐木长案后头,他约来说话的人站在半开半闭的窗边。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盯着桐木案上那盆长叶碧绿的报春兰。

值房里气氛凝滞。

裴显约来说话的人,是谢澜。

“正月十五,上元之夜。”裴显开门见山,“皇太女和谢侍郎暗中合谋,共同筹划了一件事。卷云殿当夜的真相,裴某已经知道了。”

谢澜的视线盯着兰草青翠欲滴的长叶,一言不发。

“皇太女殿下有个记录随笔的习惯,做了什么大事小事,都喜欢记一笔。”裴显抬手轻抚着兰草微颤的长叶片,

”这次去太行山招魂。仪式完成之后,对着满地的招魂白幡,河边亡骨,皇太女感慨生之短暂,相聚不易,终于愿意把她珍藏已久的随笔卷轴拿给裴某观看。裴某这才知道当夜的真相。”

谢澜冷冷地道,“裴中书既然已经知道了当夜的真相,又何必召下官前来质问。特意召了下官来,显然心中还有疑问未解。”

“不错。”裴显微微颔首,“裴某想知道,殿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你商议上元夜之事,年前还是年后。当时她的原话又是什么。”

谢澜的眉宇间露出一丝讥诮。

“殿下想说的事,已经告知了裴中书。殿下不想说的事,何必来问下官。下官每日都在吏部,裴中书想知道全部真相,明早去宫门外敲登闻鼓便是。下官束手就擒。”

说罢不等回应,行礼推门离去。

裴显看着修长的背影远去,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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