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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色(468)

虽萧布衣一年多来蹿升之快,大隋前所未见。可他毕竟根基尚浅,如今天下虽乱,可绝对没有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再说圣上毕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系列手段都是不动声色中发力,这场斗力中谁会胜出,没有人知道。

萧布衣从未想到袭驾倒有这种效果,可他到现在还是不能确信这一切是太平道所为。

在他的心目中,袭驾的势力很是诡异,他甚至怀疑是裴茗翠所为,她的目的不是为了杀杨广,而是假道伐虢,除去心头大患陈宣华。可裴茗翠因此下狱,又让萧布衣怀疑起自己的想法,当时他身临其境,厮杀之惨烈让他现在还是心有余悸,如果那也是做戏的话,裴茗翠也真的是用心良苦。

兵部虽没有杨广的圣旨,按照以往的惯例,却知道这次绝对含糊不得。

卫府出动精兵过万,逐家逐村的去搜盗匪的下落,这次抓捕,又是抓了数百的百姓,凡是拜弥勒的就抓,兵部严刑拷打,得出是太平道余孽作乱,只等圣上问询的时候交差。

萧布衣知道百姓无辜,却是无可奈何。他从宫中得知,如今杨广病情稍好,却是夜不能寐,每夜不是惊醒就是哭醒,只有在萧皇后的安慰下才能入眠。

他已经不像是个皇帝,而只像是个无依无靠,失去亲人的孩子,尽管他已经年近五十。

萧布衣出了太仆府,并没有去宫中面圣,杨广现在谁也不见,他是要去牢狱看望裴茗翠。

布衣称雄四个字虽有震荡,也在东都城内悄然传开,可杨广并没有什么动作,现在他自己的天下,他看起来并不关心。

萧布衣人在东都,所有的运作却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綦毋工布炼器已在进行,地点却是在草原铁山附近的幽谷,那里人际荒芜,不但大隋无法察觉,就算始毕可汗想发现都是颇有难度。按照綦毋工布的说法,那里铁精最纯,金英六合,适合炼器。萧布衣知道他说的大有道理,所谓的铁精之流,应该就是他那个时代优质的铁矿石,不过萧布衣对炼器的学识也就到此为止,暗想自己个现代人,动手实践能力还不如古人,也是有些惭愧。他用人不疑,放手让綦毋怀文做事。

通讯方面也是大有进展,鸟贼李客师感激萧布衣化解了他们兄弟的多年恩怨,对传讯一事颇为尽心。他训鸟绝非只限于鸽子,可以说百鸟都是听训,李客师甚至还养了几头海东青,萧布衣最早到东都就知道这种老鹰,不要说是狩猎,就算是抓狼抓羊都是不在话下,不由对李客师颇为佩服。

李客师在袁岚的安排协助下,通讯选址已经铺下了三点,分别是在草原,马邑和东都。三地的消息往来快捷非常,往往是几天就能得到消息。萧布衣心中喜悦,也知道蒙陈雪那面并无异样,李靖坐镇边陲,突厥兵早就胆寒,不敢轻易南下。李渊还在剿匪,忙的不亦乐乎,东都呢,自然不需多说。李客师铺下三点后,开始南下发展,准备在南方的扬州,襄阳等地设立通讯,萧布衣心道这家伙虽是白头,却很有造反的天赋,做事井井有条,颇合自己的心思,难道已经看出了自己的企图?

天下角力,不见得先出手的就是会赢,恰恰相反,先出手的往往都是消耗惨重,当了炮灰,萧布衣想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来到东都大狱。

※※※

牢狱兵士识得右骁卫大将军,倒是毕恭毕敬,只是问萧布衣可有兵部和大理寺的批文。

裴茗翠是为重犯,也是十分奇特的人物,这次圣上亲自下旨将她收押,谁都不敢含糊。

萧布衣早早的拿出兵部和大理寺卿的手谕,兵部尚书卫文升和大理寺卿赵河东虽和他关系寻常,可听他要去看望裴茗翠,却是毫不犹豫的下了批文,顺便让他帮忙问候。

三个月不见,不知道裴茗翠现在如何,萧布衣想到这里的时候,心中感喟。

他一直没有来见裴茗翠,实在是因为既救不出她,也说服不了她。

以裴茗翠的势力,她就算劫狱出去都是轻易的事情,她并不为自己辩解,并没有任何动作,是否因为她人虽未死,却已心死?

守卫见到批文不敢怠慢,领萧布衣入狱,萧布衣见到裴茗翠的时候,差点没有认出裴茗翠。

裴茗翠没有一丝被拷打的痕迹,可是她已经瘦的不像样子。

见到裴茗翠的时候,她正在剧烈的咳,而且一咳嗽起来,并没有歇止的迹象。

她双颊深陷下去,一双大眼也有些凹陷,只是眼中的一股火焰却是旺盛。

裴茗翠的牢房可以说是最好的牢房,应用之物颇为完备,还有一碗药,凉了,并没有喝。她虽是重犯,却没有手铐脚镣,坐在草席上,靠着墙,她更像准备一辈子住在这里。

回想一年前那个英姿爽朗的裴茗翠,萧布衣鼻子微酸,心中被针刺了下。

这是一个死结,没有外人能够解开,裴茗翠能解,可看起来她已经放弃。

萧布衣想劝她振作,可见到她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见到萧布衣望着自己,裴茗翠微笑起来,“萧兄,你还好吗?”

萧布衣走过来,终于问道:“我还可以,你呢?”

裴茗翠四下望了眼,“我也还可以。对了,洛水之冰已经消融了吧?”

萧布衣实在搞不懂裴茗翠询问的含义,见到萧布衣脸上的苦意,裴茗翠招手道:“来,坐。恕我懒得起身相迎,我其实一直在想,谁会第一个来看我?可我想了很久才发现,能来看望我的,除了你,已经没有别人。”

说到这里的裴茗翠笑起来,剧烈的咳,萧布衣伸手轻拍她的后背,只希望能减轻她的痛苦。

裴茗翠用手帕捂住了嘴,半晌抬头道:“谢谢你。”

“其实你根本不必入狱。”萧布衣还是忍不住道:“你何苦自讨苦吃?”

裴茗翠轻吁了口气,“你知道多少?”

萧布衣微怔,“你说什么?”

裴茗翠笑笑,斜倚在墙上,望着房顶,“我这一段时日难得的悠闲,可我这个人一辈子就是喜欢动心思,就算在牢狱中也是忍不住的想。我始终在想陈宣华这个人,我觉得已经有些眉目,你想听吗?”

“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萧布衣皱眉道。

裴茗翠笑起来,又是咳,“我还需要休息吗?”

“除了大业,除了圣上,除了玄霸兄,这世上本来还有很多值得你留恋的东西。”萧布衣皱眉道:“现在的裴茗翠,已经不是一年前意气风发,救人救己的裴茗翠。你这样自甘放弃,说实话,我对你真的很失望!”

裴茗翠怔了半晌才问,“那你希望我做什么?”

见到萧布衣不语,裴茗翠幽幽道:“我的出身其实和萧皇后仿佛,一直并不被家人器重。就算是我爹,对我也是淡漠,不过所有的一切,都因为姨娘的一句话而改变。我从一无所有到巅峰之境,再到一无所有,我还能承受的住。我一生中最爱的是姨娘,最忠的是圣上,最喜欢的男人是玄霸,可最敬佩的却是你萧布衣!”

她一口气说出这些,喝了口水,压住了咳,缓缓道:“你想要一个人死很容易,可你让他服你,那就是难事,若是能让我裴茗翠都佩服的男子,天底下实在不多。现在的我,身陷囫囵,别人只怕被牵连,躲避不及,你还能来看我,只凭这一点,我就知道,你把我当作了朋友。”

萧布衣无奈道:“茗翠,你是我见过最有机心的女子,可你正因为机心太重,反倒作茧自缚。俗话说的好,退一步海阔天空,放下些东西,你得到的只有更多。”

“放下些东西,得到的只有更多?”裴茗翠喃喃念着这句话,苦笑道:“至道无难,唯嫌拣择,但莫憎爱,洞然明白。道理都明白,可这一个放下,又怎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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