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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家新燕(74)

她静静地望着孩子,气氛温馨。

然而她移开视线,一切都仿佛停留在何绍礼靠过来的慌乱时刻。

嗡嗡作响的脑海中,闪过一个睿智,鬼马和腼腆的男生形象。这是失忆后,自他人口中转述过来的何绍礼影像,模糊不清,总是带点怏然和抗拒的接触。但就在此刻的现实里,何绍礼留给自己的是发烫的嘴唇,准确的吻,和至今留在唇齿间的薄荷味道。

江子燕原本坚信的故事版本,是曾经自己痴心妄想地纠缠何绍礼,如今她越来越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两个人的羁绊,绝对不仅仅是她一厢情愿。但曾经两人的个性,却又都对彼此三缄其口,除了最后一次激烈争吵,徒留外人猜测诸多谜题,如今她失忆,何绍礼就成了世界上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凭良心说,江子燕不确定她想不想追究更多真相。

有些事情很难负担,之前独自在外生活,她身体是放松康复的,脑海有一根弦,无时无刻不在紧绷着,即使回国也不敢有松懈。知道过去,无助于她成为合格的母亲,因此也不想更多理会。

直到何绍礼的吻,打乱一切分寸感。

夜深之前,她把门牢牢地反锁起来。

江子燕早上把何智尧哭哭啼啼地拽起来的时候,外面下起了雨。

密切的雨丝,贴着风,扑打向人间。无非是流水今日,明月前身,盈虚无数。

她隐隐想起来,这座巨大城市并没有对自己呈现出很多的蓝天白云。

客厅里有晃晃的折光。每隔一个月都有工人做高空作业来擦玻璃,钢筋水泥下面的车水马龙总在缓慢地动,两侧的绿化带呈现烟葱色,宣告绿融融的夏意要来了。

她记着何绍舒是上午的航班,发了祝福短信。

放下手机后,看到何绍礼还没走,正耐心坐在早餐桌前,大概想问她昨晚为什么没有依言等他。

他穿着黑色衍缝外套,阴天里依旧带着一股活力。

终于,江子燕打发完儿子,走到他身边。

她面容沉静,冷不丁地问:“你说我以前最喜欢黑色?”

何绍礼一怔,她便继续淡淡说,“我失忆后,就不那么喜欢黑色。我想,你昨晚肯定是错把如今的我,当成过去的我啦。”

“我和以前的江子燕虽然是一个人,却也是有所不同的。如今的我,就只想过上平静的生活。如果你觉得我有这想法很贪心,请直接告诉我,但——请你不要随意撩拨我。或者,我该说,请你不要用我过去对你的方式报复现在的我。”

何绍礼俊容闪过些不可置信,哑然失笑:“你说我在撩拨你?”

他神态有些意味不明,却没有想象中震怒,只是上上下下地看着她。

江子燕硬着头皮说下去:“是不是,你心里都明白。”

何绍礼眼睛里那一点让人看不懂的东西,越来越明显,他不经常反驳人,好像非要等着她主动问,才会给出答案。

江子燕面色不定,她很明白,如果想和何绍礼再进一步,两人总归要彼此开诚布公。可内心又实在很踟蹰,不确定是否推开回忆这扇乌黑色大门——那门背后掩盖的是什么呢?

她只能回忆起失忆后的几个月,躺在病床,整日昏迷不醒,头痛、总是头痛,怀着陌生男人的孩子,小心翼翼地养胎,少数的清醒时刻里,面对过去只有无边无际的迷茫、羞耻和追悔……

何绍礼对她再好,江子燕都是惊吓居多。

说来好笑,她能忍受那种精神折磨。但那些皮肉之痛,真的是一丁一点都不想要重温了。

他总和那些真实的伤口联系着。

如果何绍礼逼她面对,也只能先暂时搬走。

逃走的法子,到底还是懂几个的。

此刻,何绍礼只追问她:“你说你不喜欢黑色,那你现在最喜欢什么颜色?”

江子燕怔了一会,含糊说:“总之,现在不大喜欢黑色了。”

随后,她转身,拽着何智尧匆匆离去,背影简直像落荒而逃。

家里只剩下何绍礼,他无声吃完早饭,接着走进单色调的卧室,取遗落的电源线。

抽屉里,是白色的线装耳机包装盒,昨夜已经被仔细拆封,此刻被塞在口袋里。

江子燕从未去过他的房间,她不知道,有人在这几年,慢慢的把所有物事都换成了枯燥艰难的黑色。

江子燕在曾经的校园里被称为“女阎王”,除了过于冷洌逼人的行事风格,也因为她一年365天里只穿黑色。

黑衣,黑裙,黑外套,黑书包,所有物事颜色都整齐划一,像秦始皇陪葬墓穴里的兵马俑,严肃,暗沉、老旧腐朽的守护着年轻主人。长衣长袖,从头到尾遮得严严实实,偶尔回眸才露出半截玉色的脖颈,衬着细长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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