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一粒红尘【2部】(出书版)(42)

“我明天请假。”

临下班时,我站在齐唐面前,单刀直入就这么一句话。

他不解:“你不是康复了吗,又请假?”

“这次我请事假,你批不批我都要请,工资随你扣。”

说完我没等齐唐反应就转身离开了他的办公室,也不管他在背后一直嚷着:“喂喂,你等一下,你以为你是谁啊!”

不好意思了齐唐,我心里默默地说,请原谅一个即将堕胎的女人的惊恐和狂躁,我没法对你说明缘由。

在公交车站等车时,齐唐的车从对面的地下车库缓缓驶了出来,虽然隔着四车道的大马路,但我还是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坐在副驾驶上的Vivian。

自从上次我们直面冲突过后,她每次来公司都视我如无物,就算不得不与我照面,那也是目不斜视,高贵冷艳。

我忽然觉得自己挺没劲的,那种“大哥你贵姓”式的没劲。为什么呢,因为你对别人来说根本无足轻重好吗?

他们那条车道的行驶速度非常缓慢,齐唐把车窗降了下来,远远地看着我这个方向。

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看我。

正好我等的那趟公交车来了,及时阻隔了我们彼此的视线,我拿出公交卡,跟在其他人后面挤上了车。

第二天清早乔楚陪我一起去医院,出门之前简晨烨毫不掩饰他的猜疑:“你们鬼鬼祟祟的,搞什么名堂?”

“你管我。”我虚张声势地回了一句。

在密闭的电梯里,乔楚轻声问我:“你还是没告诉他?”

我抿着嘴,两只手交错绞在一起,因为太用力了所以手指都发白了,这个冬天注定要比过去的任何一个都冷。

“前两天的药我都是躲着吃的。”我平静地说。

十七岁相识到如今,七八个年头已经过去,如果说这么长的时间下来我还不了解简晨烨的脾气的话,那我未免也太愧对这七八年的光阴,也太愧对我们已经逝去的青春。

我能猜想得到他的反应,并且我敢拍着胸口保证真实的情况与我的猜想不会有任何出入。

简晨烨会想要这个孩子的,就像他一直想要他的理想,想要跟我在一起,之后结婚,组成家庭。是的,就像他想要这些东西一样那么坚定。

即使告诉他,我在怀孕期间吃了药,打了针,也许对孩子会有影响,他也会回劝我说,也许没有呢?

如果我问他,我们拿什么来养这个孩子?他一定会回答我说,未来会比现在好,我保证。

比起十七岁的时候,我已经变得现实世故,而他还是那么赤诚天真。

我长大了,但他还没有。

我们经历了共同的艰辛,却分娩出了截然不同的另一个自己,我的面容上已经有了风霜的痕迹,而他却仍保持着高岭之花般的灵魂。

因为那纯粹的理想主义,所以我知道,他其实比我还要不堪一击。

我们争吵的次数已经太多了,不需要更多了,我知道孩子不是我一个人的,但放弃掉孩子,只需要我一个人决定。

事实上,直到吞下最后那颗药片时,我都还在自我催眠着说:你看,我是如此体谅你,我知道你会为难而我不愿意你为难,所以我一个人承担。

这种自以为是的沾沾自喜,在药效开始起作用时逐渐土崩瓦解,先前那点儿贤良和温柔,霎时间都成了讽刺。

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可来不及了,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种痛。

小时候我曾因为指甲发炎拔过一次指甲,我记得那次我在小诊所里哭得惊天动地,连隔壁家五六岁的小孩都跑过来笑我。

后来我得过中耳炎,半夜发作起来痛得直撞墙,硬生生地在脑门上撞出一大块瘀青。

我以为那就是我的身体所能够承担的极限了,再多一点我肯定就死了——可是,这种痛,是它们的总和还要乘以十倍那么多。

酷寒的天气,我痛得满身大汗,已经没有多余的一丝力气去维护尊严。

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可我的确哭了。

我蜷曲成一团,绝望地盯着墙上的钟。这钟是坏的吧,怎么可能这么久才过了十分钟!

医生进来看了一下我的情况,对乔楚说:“扶她起来多走动一下。”说完就走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听觉,心想我都这样了,还起来走走?走什么啊!

乔楚白了我一眼说:“活动一下有助于胎囊落下来……你别这么看着我,这不是经验,是常识。”

两个小时,一切结束了。

我听从了乔楚的建议,先去她家休息一会儿,省得被简晨烨看出不对劲来。

我在洗手间里照了一下镜子,除了脸色特别苍白之外,其他的看起来跟平时也没什么区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工作太累和病了一场,脸倒是小了一圈。

乔楚开了一下门,又关上了,手里捧着一个瓦罐:“我在附近的私房菜馆给你订了半个月的汤,你先喝着,不够了我接着订。”

“我怎么好意思……”我急忙推辞。

“没关系,虽然断了财路,但这点闲钱还是有的,信我的,破船还有三斤铁呢。”乔楚把汤盛出来,回头对我嫣然一笑。

突然间,我心里一疼,如果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让乔楚知道徐晚来的存在,那我也太没人性了。

但是,我真的说不出口。

我记得那天晚上乔楚告诉我,她爱上了一个人,是闵朗,她说从今往后她也有爱人了。那个时候,她的表情像朝霞一样美丽,眼睛里闪耀着从未有过的温柔光芒。

我端着那碗热汤,在乔楚期待的眼神里慢慢地喝了一口。

她看着我说:“哎呀神经病,好好的你哭什么?”

周末结束之后去公司上班,气氛有点儿诡异。

虽然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子上正襟危坐着,但眼角眉梢那丝丝缕缕的八卦气息,那一脸欲盖弥彰的讳莫如深,都让我清楚地感觉到一定出了点儿什么事。

我在QQ上问苏沁:怎么了?

她说:你等一下,我把你拉进群来。

我说:居然特意建了个八卦群,你们对得起自己的工资吗?

我一进群就被那快速闪过的聊天内容给闪瞎了眼:怎么回事?你们倒是把来龙去脉说一说啊,急死我了。

苏沁是个好人,负责给我科普:就是你请假的那天,Vivian来公司跟齐唐大吵了一架,差点把齐唐办公室给掀了。

“!”——只有这个符号能表达我的感想。

苏沁接着说:我们也超级震惊好吗。那谁谁谁还假装报告工作特意去门口想偷听,结果齐唐打开门就是一顿吼,我进公司三年多了从来没见他发过那么大的脾气,吓死我们了!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开始补充。同事甲说:好像是因为齐唐那天把手机忘在Vivian那儿了,叫她帮忙送过来,没想到送个手机会搞出那么大的动静。

同事乙说:我当时听到一点点,Vivian在齐唐手机里看到了什么东西,她要齐唐解释给她听“这不是预备劈腿”是什么意思。

!!!!!——shift+1都快被我摁坏了。

同事丙打字打得有点多,所以速度落后了别人:是Vivian在齐唐手机里看到一张照片,我听得清清楚楚的,她的原话是说“就算不是劈腿也是预备劈腿了”。齐唐发火的点是Vivian未经允许查阅他的手机,他不是在国外留过学嘛,特别注重维护自己的隐私,但Vivian的意思是如果没做亏心事,就不怕她看,后来就越吵越凶了。

后来呢后来呢?我接着问。

苏沁又出来了:后来齐唐可能觉得在公司为这种私事吵架太难堪了,而且他打开门看到我们所有人都在围观啊,还怎么吵得下去,就硬拖着Vivian走了。我们总不能跟着去看热闹吧,反正那天他们走了就没回来了,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精彩啊!我不禁扼腕叹息,好死不死我偏偏就在那天请假了,没能亲眼看见这么精彩的戏码,真是太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