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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歌南望(186)

作者: 夜幽梦 阅读记录

话没说完,弦歌的目光已经遥遥往来,嘴角似乎噙着浅浅的笑意。胯下白马威风凛凛,黑发混杂在雪花中飘扬,雕翎戎装,她一手挽弓一手拉弦,风姿清冷绝俗。

凌悠扬忽然一动不动,那抹笑容看得并不细致,女子的容貌也不甚清楚,可是那样的画面让他脑子里一瞬间变得空白。

只是一瞬,嗖的一声,箭已冲到他的眼前。

“七殿下,小心!”皇甫容也有片刻的恍惚,开口时已经迟了,他只来得及碰到凌悠扬的身体,让他避开心脏处最致命的攻击。

匆忙中凌悠扬只来得及低下头,一箭风雪穿肩,他只看到箭的前端,整支箭已有半支没入身体。他抬首遥望,符弦歌嘴角的弧度似乎更深了些。“很好。”他气喘吁吁,这个女人他记住了,倒下之前只说了一句,“皇甫,带我回营。”

皇甫容衣带不解地照看在凌悠扬身边,军营中没有高明的大夫,治疗环境不够好,药材也不够名贵,凌悠扬在床上躺了好些天,等他醒来的时候,冷立已经把岐阳城异邦人悉数抓获,自然也包括符弦歌在内。

凌悠扬醒来的时候眨眨眼,问的第一句话是:“那个女人是不是符弦歌?”

皇甫容道:“根据属下听到的消息,确实是符弦歌。”

“呵呵,”凌悠扬笑得很畅快,“冷立应该都把他们抓来了吧?那女人在冷立手上几天了?”

冷立刑囚过的人很少会有完整的人,这点皇甫容也知道,他想了想,道:“有两天了。”

“嗯,但愿那女人还没缺胳膊少腿。”凌悠扬幸灾乐祸道,“皇甫,把那女人带过来。”

皇甫容是应命去找符弦歌的,他也对当天大雪中那挽弓的女子印象深刻,走到监牢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她,她也是目不转睛地盯住他看,和路上的登徒子有几分相似。

这个女人是殿下想要的女人,皇甫容是这样想的,可怜的女人,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爱上殿下。他跟在凌悠扬身边这些年,来来去去的女人见得多了,凌悠扬喜欢美人确有其事,可是,也就只是像喜欢消遣一样的喜欢。

皇甫容在心中是有几分同情的,这样英姿飒爽的一个女人将没有未来,失身又失心……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逾越了,回神想想自己,多少有些相似之感,嘴角似有若无地勾了下,总而言之,此事与他无关,他只要奉命行事就好。

对符弦歌这个女人,他是对她动过杀意的,她窥见他最不想让世人知道的秘密。也是在真正动了杀意以后,他才开始认真关注这个女人。杀之不成便罢了,即是七殿下的命令,他终归是要遵守的。七殿下有七殿下的算计,他真正的仇人,真正想杀的那个人并不是符弦歌,对于这一点,皇甫容还是清楚的。

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皇甫容就站在离她不远也不近的距离,默默地注视着这个女人。

他是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一个人,看得多了,倒真的发现了她的不同。七殿下还是以一种玩乐的心态与她周旋,套句殿下曾说过的话:“能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只会让游戏更加有趣,尤其对手还是一个美人,呵呵,陪她多玩一会儿也无妨。”

七殿下那时候恐怕并未料到,不知不觉中,这短短的一会儿就变成了一生一世。

他睑上常挂着无所谓的笑容,看上去像是没什么脾气,可每每遇到七殿下就会咬牙切齿脸颊通红通红,像是一层淡淡的晚霞。

她每次看到自己都会目不转睛地看一会儿,脸上不自觉显现出赞叹之色。两只手还不规矩地想模上来,可她偷偷看一眼站她身旁的七殿下后又会莫名叹气,不敢轻举妄动。

她说她这辈子算计来算计去、妥协来妥协去累都累死了,本以为老年生活才会悠闲轻松,想不到被凌悠扬俘虏也可以享受人生。

皇甫容记得自己当时忍俊不禁,看着这个女人一副将凌悠扬除之而后快的痛快神色、偏偏又无可耐何的郁闷神情。天空的色彩淡谈的,他忽然觉得心情很轻松。

后来,她被符雪迟救回歧阳城了;再后来,他也随着七殿下回到了极东国。然后他发现,有一些东西在不为人所知的情况下悄悄改变了。七殿下依然肆意放纵,流连花丛,该布局的布局、该享受的享受,可是,七殿下会不知不宽在其他女人身上寻找那个人的彩子。

皇甫容不知道食己是怎么发现的,也许他也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四处寻找那个人的影子。

他发现了,凌悠扬却没有发现。他没有吿诉七殿下——殿下既然不以为意,那应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吧?

“殿下您不是喜欢她吗?”终于有—天,皇甫容忍不住这样问凌悠扬。殿下口声声说了为了其他事情才独自赶到京都,可是您一来马上找到了她。您的确喜欢美人,可是,当您看着她时,您眼眸中流露出来的那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情愫,说明了—切。

殿下光明正大地说想娶杨丽凝,可是您却会在说过这句活后以挑衅的目光望着弦歌。您以无所的态度问她嫁不嫁,半似笑半认真,符雪迟后来的介入当然也是原因之一,可当您说出那句“我要弦歌”的时候,您脸上的面具溃然崩落。

冥冥之中,沉沦俗世,究竟是谁在宿命里搅乱那一池春水?

她终究是嫁给七殿下了。这桩婚事也算是皇甫容乐于见成的。斗转星移,春去秋来,皇甫容不断询问自己,他到底是因为觉得他们相配才促成他们还是因为看透殿下心底的意愿才才撮合他们?更或者,是因为他想让自己离她更近一点儿?

无论是哪一个原因,结果就是这样。

他待在她身边,他保护她,他陪伴她,而且还有―个很充分的理由:这是七殿下的命令,不得不从。

一颦一笑,世上比她漂亮的女人多的是,光论脸蛋,他就胜上她几筹。说温柔她称不上,说体贴她也够不着边,说聪明她满肚子鬼主意。七殿下常常咬牙切齿地说:“这女人有什么好?我究竟喜欢她什么?”

可是,为什么他的目光就是转不开?看到她微笑,他的心情也会不自觉地转好,看得她伤心,他也无法克制地心痛难受。他一遍又一遍地吿诉自己,这女人没什么好,这女人在他心里什么也不是。可是,想得越多,她的影子就隽刻得越深。

为什么?他想,他是无可救药了。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他这样告诉自己,也许殿下正是因为看透了这一点才命他守在她身边,他可以更加尽心尽力地保护她。

不能让旁人看出端倪,更加不想让地知道自己的心思,如果她知道了,她一定会不动声色地疏远自己。皇甫容在艳的绝色的面容上戴上了一个天下间最坚固最冰冷的面具,他只看着她就好,只需看着。

其他的,他无能为力。

早在很多很多年以前,他就已经失去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