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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天喜帝(96)

作者: 行烟烟 阅读记录

天威盛甚,龙旗旆飘, 他以天子之身在前压阵,军令似山如铁——

寿州城不破,邺齐攻不停!

从夏入秋,整整一个月,邺齐大军围城打援,寿州城内久困无粮,可南岵军队竟然仍是巍然不动……

邺齐军心略有散动之迹,自六月出征入邰涗,至今已有四个月整,莫论士兵心中浮躁,便是他自己,亦时常担心邺齐朝中政事!

纵是京中留有中书老臣佐政,但邺齐国中军务政令一向自上出,他人在军前,却是日日都能收到从燕平一路传来的急要驿报。

他千算万算胸志勃勃,却没料到会被一个寿州拖了如此之久!

十万大军列营于此,进不能进,退不能退,他此生还未打过如此窝囊的仗!

日里浮江不休,夜里入榻不眠,待在这个抬手水雾便沾袖的地方,他的火气是一日比一日大。

全都是因为那女人……

全都是拜她所赐!

他一向自诩寡漠冷静之人,登基十年来,从未于军政大事上出过错!

奈何当日她的一纸婚诏,便能让他于一刹那间就气昏了头,弃原计于不顾,并师北上直指寿州,以至于现如今栽进这前荒后芜的境地!

且还拖着他邺齐十几万大军,同他一道受这份罪!

当真可恶!当真可恨!

他本以为此一生都不会同父皇当年那般,受情所扰、困于一人而置天下江山于不顾,可他现如今又能好到哪里去!

他伤她,她睚龇必报;他助她,她反叫他伤!

世上之事,再讽不及此!

他以为他得了她的身子便能得了她的心——

谁知他是全然错了!

十一年来他以为他懂女人,可他阅遍天下女人,却独独读不懂她!

·

天阴,帐中暗。

未燃烛火,只撩高了外面帐帘,让光线多透进来些。

麾下将领耐不住帐中湿热之气,均在外面候着。

案前置座,可他却不坐,直直立于案侧,动也不动。

两笺纸在他掌中,捏得过久,隐隐作烫。

他攥着那薄纸,望着帐角一侧被潮土浸出泥渍的褐黄之迹,心中怒火翻腾不休,狠狠将纸揉作一团,于指间碾碎,而后猛地一洒,看着那带了墨迹的碎屑于空中散开,渐渐落至地上,沾了湿泥,辨不出原样……他心里才稍稍好受了些。

邰涗东路大军中行大疫,此事他先前闻得时,不是不惊的。

这消息传至邺齐军中,众将士们亦是慌了许久,秦山虽东西有届,可寿州一带湿气比秦山以西更大,瘴雾之疫来势凶猛无兆,怕是防也防不得。

担忧时却也在庆幸,幸好邺齐大军尚安无事,否则以眼下这情境,疫病若发,他是再不能于南岵境内留下去!

攻池夺利还是功亏一篑,成败之间不过一线相悬。

他替她打下秦山之西,拱手让之……可她不却管他身上之伤若何,心中之伤又若何。

她不知他此时有多难多煎熬,她不知他也会无措也会怔惶……

她不知他亦非事事都可言胜!

他先是将自己的心败给了她,又于这漭漭沙场上重重跌了一大跤。

苦不堪言,言亦无辞。

她可知,他若是于寿州一役受阻,那他便再也不是先前那个征战常胜人人畏之的东喜帝!

她可知,他将秦山以西给了她,又放任逐州失守不顾,若是此时再攻不下寿州以北诸地,那他和弃军弃民于不顾的昏君又有何两样!

她可知他这一切全是因为她?

她可知?!

贺喜深吸一口气,抬脚,靴底用力踏上地上那些纸屑,拼命地碾,似是在泄愤。

她从京中派人至邰涗东路大军中宣谕赐药。

那人姓宁,名墨。

为邰涗京中太医院御医,领翰林医官衔,又兼殿中监一职。

这就是那个男人?!

这就是她要下嫁的那个男人?!

她似朝天之凤,尊贵无量,艳逼天下,她身上九彩耀天之光,岂是凡人伸指便可涂染的?!

她身侧之位,非真男子不可坐也,这个宁墨,这个太医院的御医,又有什么资格,敢尚她之尊?!

就连他在对着她时,都不能真正纳她入怀;就连他在拥着她时,都不能真正让她服软……

这个男人这个宁墨,又有何能,能得了她的芳幸?!

胸口之火愈燃愈烈。

几乎要将自己焚烧至烬。

贺喜上前半步,一脚踢翻面前的乌木马扎,横木乍然而裂,他的拳攥得咯咯响,恨不能将这帐中所有物什统统拆了去!

她要大婚,可以。

但她为什么要将那男人派至南岵,派至秦山以西,派至离他不过短短一百五十里的地方!

一百五十里,放马只需一夜便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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