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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鸾(189)

作者: 白鹭下时 阅读记录

“母亲?”薛稚微微疑惑。

她记忆中的母亲总是妖妖乔乔地依附在先帝身边,浑身软得仿佛没有骨头。她实在想不出,母亲在马背上英姿飒爽的样子。

见她对自己的母亲并不相熟,贺兰霆微觉遗憾,却也没怪罪:“不怪你,想是她那时也有许多不得已的苦衷,不曾告诉过你。”

又嘱咐她:“明日我会在府中宴请几个朋友,你待在院子里,不要出去。”

薛稚知道自己身份尴尬,也不想自己存活于世的消息传回楚国,感激一笑;“知道了,谢谢阿干。”

次日,贺兰霆在家中宴请宾客,皆是柔然的重臣贵族。

他此次南伐进展不大,因后勤补给不上,吞进去的几个边镇就只剩下来一个沃野,兼之权倾朝野平素便有不少政敌,席间,便有人酸溜溜地开嘲:“听说左贤王此次兴师南讨损兵折将,就只带回来一个女人,死了那么多我们柔然的弟兄,这就是左贤王的战果吗?到底死的不是你贺兰部的人,死了就死了,不心疼啊。”

席间便有人笑得一脸猥琐:“可不是吗,听宗望说,左贤王带回的那个小女奴长得是国色天香,比左贤王大人身边先前的那个货色要好上许多,听闻汉人女子最是娇嫩,这一个,左贤王可享用了吗?用起来爽不爽,叫得动不动听?既是此次南伐的战果,什么时候,也让兄弟们享受享受?”

贺兰霆睨他一眼,是朝中的四品大臣,勃极烈。

他眼底涟漪未动,放下牛骨做的酒杯,只轻描淡写地回着方才那人的话:“那你猜你死了,本王会不会心疼。”

那人脸色一变,勃极烈也自讨了个没趣,席间气氛一瞬凝如坚冰。

宗望身为宗室王与贺兰霆本人的妻弟,见席间气氛不对,忙上来打圆场。众人又谈论起楚国何地的女人身体更为娇软,叫声更为动听,算是将这尴尬的局面带了过去。

然而当夜,勃极烈便被人发现暴死于家中汉人女奴的床上,连舌头也被人咬下。其妻子扶尸而哭,指天骂地,但苦于女奴已死,也就只有不了了之。

同日,左贤王府中豢养猎犬的狗园内,被人扔进一条红色的舌头,十几头凶狠的猎犬一拥而上,顷刻之间,只余尘土。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四月, 全国各地的能工巧匠开始齐聚建康,受诏入宫, 为天子雕刻去世的昭懿皇后的玉像。

用以参照的自然是天子亲手所绘的画像, 几百人一起雕琢,历经一月才完成,甫一完工后便被送到了玉烛殿。

是日宫门紧闭, 大殿幽暗,唯独窗格间漏进的千百道银色光柱有如万箭齐发一般投射入屋, 幽寒森冷,又如月光流淌。

玉像修长的影子映在素纱屏风上, 纤细窈窕, 栩栩如生,只头上蒙了块红巾, 也似那含羞掩面的新妇一般,只待天子亲自开启。

桓羡被发跣足, 自屏风后出来, 目光自屏风上一点一点转至玉像。

玉像清透,温润如水, 天光照耀其上, 愈照得冰肌玉骨有如透明一般,兼又头披红巾, 含羞低首,于昏暗中,更不似死物,而是沉睡过去的新嫁娘。

他呼吸微紧, 一只手颤抖着停在红巾之上, 触到巾帕的一瞬, 指尖为帕子下传来的阴凉冰冷所惊,霎时收了回来。

是冷的……

玉像的冰凉使得他终究挽回了一丝理智。

这是一具死物。若是揭开这红巾,便会同那具棺椁里的枯骨红颜一样提醒着他,薛稚已死。

他唯一的亲人,已离他而去。

上天好似一直在愚弄他,从前,手中毫无权力的他阻止不了母亲被杀的命运;

现在,已然握着天下所有人生杀予夺权力的他,也依然保护不了妹妹。

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这念头使他心里一阵阵发寒,有如冰雪流淌,桓羡猛地回过神来,转身即走。

次日,玉像被在玉烛殿停放数月的棺椁一道,移进了玉烛殿西侧的栖鸾殿。

与此同时,那自洛阳寄回的江泊舟的回信却到了。他学着天子来信的样式,再度一条条反驳了天子那些可笑的、自以为是的辩驳,逻辑通顺,条理清楚,将他的各条狡辩逐一击破。

更毫不客气地在信中直言,害死乐安公主的非为柔然人,而是天子自己。

若非他有违人伦强迫公主,公主怎会想着逃离。

若非公主想要逃离,他又怎会带公主北上,从而间接害得她死在柔然人手里。

身为君主,有情而不能节制,纵情耽欲,强掳臣妻;

身为兄长,觊觎被自己从小养大的妹妹,用尽种种威逼手段,强占皇妹。

归根究底,一切事情皆因他而起。他是最没资格叫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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