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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鸾(15)

作者: 白鹭下时 阅读记录

是天子。

他正坐在御辇上,一手搁在辇上,皱眉朝他们看来,双目如电。

冰冷旒珠随步辇的摇动闲闲打在他俊挺的眉目上,纵是皱眉,也俊美得赏心悦目。

“噗通”一声,是木蓝未擒稳叫人掉了下来。那小少年飞快爬起,如遇救星地欣呼:

“皇兄!”

他委屈地奔至御辇下:“这个贼女人想要杀我!你得替思儿做主啊!”

薛稚无奈,只得上前跪地请罪:“是乐安御下无方,不慎伤了彭城王,还请皇兄降罪。”

彭城王!

木蓝脑子里嗡嗡直响,慌忙辩解道:“陛下,此人方才用石块袭击我们公主,奴不明他身份才……”

“你胡说!”彭城王桓思生气地打断她,“她才不是什么公主,她只不过是个没有爹的野孩子,况且,她娘害死了我娘,我砸她几下有什么问题?”

童言无忌,字字皆如重锤敲打在薛稚天灵盖上,她双目微阖,跪坐撑起的腰肢几乎承受不住。

桓羡也沉了脸:“桓思!”

彭城王知晓皇兄动怒,小嘴一撇:“皇兄就是偏心,父债子偿,母债女偿,思儿有什么错。”

“阿姨那么早就离开了我,都是因为贺兰氏!不报此仇,我枉为人子!”

他眼泪滚滚而落,却愤懑地看着薛稚,有如一头发怒的小兽。

薛稚心间一恸,忍不住红了眼圈。

彭城王是先帝十一子,因年纪尚小尚未建府,仍住在宫中。

他的生母沈昭仪,因向厉帝谏言有关母亲的事,被厉帝下令处死。其时,彭城王才刚刚三岁。

即虽是厉帝下的命令,却也因母亲而起,所以,面对彭城王时,她是理亏的,也不愿与他起争执。

她的出身就是她的原罪。即便她什么也没做过,那些被母亲伤害过的人,也一样会把桩桩件件都算在她身上。她无从脱罪。

“够了。”

桓羡的声音将她从神伤中拉回,他背对着她,背影有如华岳肃穆:“其一,我大楚何来强行要人代父母偿过的律例,你的老师难道不曾教过你?你也不是廷尉,又是谁允许你在宫中动用私刑?”

“其二,她有封号,就是你的姐姐,你理应尊敬她。”

“其三,此处已是宣训宫地界,你存心在此生事,却不怕扰了祖母清修。如此不孝不悌,难道是朕冤枉你么?”

彭城王不敢反驳,心中却委屈,嘴唇咬得乌紫,更似要哭。

桓羡脸色寒沉,只作未见:“来人,将彭城王带回去,罚他将宗训抄写二十遍,不许旁人代笔!”

“皇兄!”

宗训是世宗皇帝在世时为训诫后世子孙所作的五言诗,共有三千二百言。彭城王委屈地哭喊出声。

兄长脸上却无半点和缓颜色,桓思只好行过礼,垂头丧气地随宫人下去了。

四周一时归复于沉寂,桓羡将目光转向地上跪着的妹妹:

“彭城自幼丧母,见了你难免偏激些,待他长大便会明白,你不必往心里去。”

这一声语气极淡,丝毫不似安慰,却令薛稚鼻翼一酸,几欲泪落。

皇兄……终究还是挂怀自己的。

她勉力微笑,有如雨后山茶的空灵纯净:“是,多谢皇兄。”

“起来吧。”

他淡淡道,瞥一眼地上七零八落的糕点,转了话题:“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我做了些糕点,想送去给皇祖母尝尝……”

祖母……

桓羡抬眼望了眼坐落在绿意森森中的宣训宫。他也是有许多时候不曾去见这位名义上的祖母了。

回过视线,却瞥到她身前那串随主人起身而微微摇曳的项链,那只金镶红宝石做的蝴蝶,依旧在他视野里翩然起舞。

他有些目眩,不动声色地移开:“你很喜欢这串项链?平日里总不离身。”

薛稚还不知犯了他的忌讳,取下红宝石珠串下锁着的那一只红宝石蝴蝶与他看,一改方才的哀婉欣然而笑:“是,这是谢郎送给我的,我很喜欢。”

见他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不禁有些怯然:“皇兄是不喜欢么?”

桓羡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她玉白掌心上,依旧避开了那抹刺眼的赤色。他不置可否:“老人家喜素,还是不要穿戴得这样扎眼。”

薛稚被这一句砸得有些懵。

她能敏锐地察觉到皇兄不喜自己戴这项链,却不知为什么。所幸他并未就此深谈,拂袖自她身前走过:“朕亦欲去往宣训宫,走吧。”

宣训宫,崇福殿。

重楼峻阁,花木重重。

兄妹二人进殿的时候,太皇太后谢氏正坐在软榻上,怀里抱了只猫儿,鬓发如银,雍容华贵。身边立着女官刘氏。

“好了,没事不要往我这儿来。”她手抚着猫儿,看也未看底下大殿里跪着的孙儿孙女一眼,“知道你们不爱来,只不过是碍于孝道二字,做做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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