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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性(94)

唐施随叶老太太过去,三位老太太互相拥抱了一下,叶昕虞扬介绍道:“这是唐施,今天过后记得给红包。”

两位老太太笑着点头。

三位漂亮的老太太站在一起,言谈之间都是对彼此的亲昵信任,携手风雨一生,对各自的任何一点都了若指掌,说笑谈论,默契十足。她们的面容虽已不年轻,眼睛里却时常有少女的光,笑起来的时候,既慈祥又可爱。

“我跟你讲——”贺明月悄声和她说,“你若是和她们呆久了,会喜欢得不得了。她们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老太太。”

唐施笑。

一行人去往墓地,叶老太太的情绪随着祭拜的人增多,越来越低沉。沈老太太在车里那么爱说笑,看到叶老太太现在的样子,却什么也不说。宋老太太更是第一个落泪的人。沈老太太拉住她的手,小声道:“你别哭呀,阿扬现在最是难过,看你这样,岂不更伤心?”

宋老太太点点头,被旁边头发花白的老人抱住。

祭拜完叶老爷子,唐施搀老太太起来,其他人开始往上走,只有一个叶老太太站在一边。顾铂峥拿过她手里的花,“我去吧。”

叶老太太拽得紧紧,不把花给他。

唐施看向祁白严。

“是纪叔吗?”今天出门前顾老先生特地给祁白严说了一些往事,叫他在特定的时候安慰一下他母亲。

叶老太太不说话。

“我帮您看看他。”

叶老太太眼睛红了,把花给祁白严,颤着声音道:“……你……你要告诉他,我过得很好。”

唐施忍不住红了眼眶。

叶老太太擦擦眼泪,对唐施道:“你也去吧。”

顾铂峥自然是要留下来陪叶昕虞扬的。往年叶昕虞扬不去,都是顾铂峥把花带上去的,今年祁白严上去,顾铂峥便一定要留下来陪叶昕虞扬。

唐施便随祁白严上去。

走了半路,唐施忍不住,想到老太太对逝去的人的思念,终是落了泪。祁白严停下来,给她拭眼泪,道:“他选择那样死去,那样便是对他最好的。”

唐施也竭力控制情绪,点点头,又摇摇头,颤声道:“对纪先生是最好,对旁人来说,都是最苦。”

祁白严叹一声,“人世间最多悲欢离合,逝者已矣,重要是怜惜眼前人。”

唐施点点头,“嗯。”

两个人追上大部队,贺明月看见来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走到唐施身边,贺明月小声问:“今年小妈也不上来吗?”

唐施点点头。

贺明月小小的叹息一声:“纪叔那样离开,最痛的就是小妈。”

叶昕虞扬师从纪朴存的爷爷学书法,纪朴存也是。她和顾铂峥是青梅竹马,和纪朴存同样是。一个是男女之爱,一个是刎颈之交。纪朴存为情所困,远离故土十年后,在大堡礁海上跳滑翔伞而死,尸骨无存。

死前只给两个人发了信息。

一个是那个挚爱之人,发了一句“我爱你。”

一个便是叶老太太,他说:“即便此生再不相见,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

叶老太太收到消息后肝胆欲裂,此中痛苦不能为外人言,时至今日,二十多年过去,叶老太太从不敢祭拜。

一行人来到纪先生墓前,祁白严将花放下,“纪叔,我替母亲来看你。”

唐施在一旁心中一动。

这是他们回顾宅后,祁白严头一次称叶老太太为“母亲”。

宋老太太和沈老太太都红了眼。你看呀,阿扬找到承承了呀。

“她很想你。”

宋老太太抖着嘴唇,跟着道:“我们也很想你。”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但最想你的人,还是阿扬。你若有空,去她梦里看看。

顾铂峥陪着叶昕虞扬在墓园门口的大树下站着,两个人都不说话。

突然,叶老太太埋进男人怀里,哭得声嘶力竭,“你不要生气呀,我再哭一次。”

顾老先生将她紧紧抱住。

这么多年她从不放任自己去想,不过是还有一个儿子没有找到,她不能垮。现在人找到了,已经二十年过去,生别离,死别离;生别离找回来了,死别离却永远是别离了。忍了二十载,如何再忍得住。

史铁生在《我与地坛》里怀念母亲,字句平常疏淡,却句句是血。她当时看完后想着当爷爷去了,她是不是也要像史铁生怀念母亲一样怀念叶藏山。不曾想爷爷百年后,想着爷爷这一生也算圆满,二人还好好话别了,最初的伤痛结痂后,也算还好。但是她却常常因此想到纪朴存——“一旦有一天我不得不长久地离开他,我会怎样的想念他,我会怎样想念他并且梦见他,我会怎样因为不敢想念他而梦也梦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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