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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性(8)

“比如?”

“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祁白严点点头:“写得好。”

“他圆寂前几月写了此悟,好似一切看开,圆寂前却说‘悲欣交集’,又透着对往事深深的眷念,后人看此,真是唏嘘怅然。”

祁白严看着她:“人活着,就有看开的理由;人死时,便觉得不用看开了。”

唐施一呆。这可以算她最近听过最漂亮的话了。

“知道苏曼殊吗?”

唐施点点头。苏曼殊和弘一法师都是民国时期著名的僧人,都是情才兼备的文人。她好像突然懂了祁白严接下来要说什么。

人死时,便觉得不用看开了。

“一切有情。”

“一切有情。”

两个人都是喃语,低低的声音合在一起,莫名有一种缠绵的味道。

一时静谧。

祁白严开口:“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苏曼殊多情,李叔同慈悲,各有造化。”

一生痴癫风流,笑红尘,戏俗世,端的是一个游戏人间的无情僧,圆寂时却说:“一切有情。”

亦怀着对此世界浓浓的热爱。

唐施怅然。

“走吧。”祁白严打断她的思绪,“用饭。”

两个人在寺里用饭,虽然不是和僧人们一起,大鱼大肉依旧是不好的,连着几天,两个人都是素斋。唐施对此没有意见,她平日里就是多素少肉的,而看祁白严用饭时的状态,也是吃惯了素斋的。

唐施习惯性往食厅走,却被祁白严叫住了。

“今天出去吃。”

“嗯?”

祁白严没答话,唐施只好跟在他身后。

两个人出了寺庙,下了山,来到白岩古镇上。

晚上八点多,游人如织,接踵摩肩。唐施看着很是头疼——这么多人!她根本无法想象挤在人群中的祁白严。

这个人,是信仰,是神祇,温和沉默,毫无尘世气息。

处在人群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唐施紧紧跟着他,小声道:“……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真的好多人。为什么要下山吃?

唐施的声音太小,祁白严没有听到,脚步未停。

唐施只好继续跟着。

走了一截闹市,祁白严带着人右转,进了一条弄堂。弄堂逼仄、潮湿、古旧,弄堂两边的房子,土墙木梁,瓦片深黑。处处透着苍老的味道。走了三四户人家,有一老者在门前剥菜,一边剥一边朝这边看。

祁白严叫道:“魏叔。”

老者连忙放下东西,眯眼道:“祁先生?”

“是我。”说话间已经到了门口,“来晚了,你们睡了吗?”

魏叔站起来,忙将二人引进屋里,“没有没有!你说要过来,老婆子忙着炖汤,你不过来,她才不睡呢!”冲灶房喊道,“老婆子,祁先生来了!”

“哎!”里面应了一声,很快一个头发花白笑眯眯的老人走出来,“祁先生到了啊。不慌不慌,你们坐着,鸡汤马上炖好,你们快坐着吃饭。”

祁白严点点头,往一边侧了一步,把唐施引出来:“这是唐老师,寒假帮着我做法定寺的一些工作。”

“唐老师好。”

“唐老师好。”

对于大字不识一个、和庄稼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农村人,魏叔魏婶儿对这种高学历的知识分子,有着天然的崇拜和敬畏。

“这是魏叔、魏婶儿。”

“魏叔好,魏婶儿好。”

“好好好……”魏婶儿看起来高兴极了,“唐老师快坐,快坐,我去端鸡汤。”说着擦着手往灶房去了。

魏叔陪着祁白严唐施坐下。

祁白严和魏叔寒暄,唐施就坐在一旁听。虽然插不上一句话,但唐施听得很认真。

唐施和祁白严之间,一直都是有距离的,两个人即便共处一室,也多是沉默以对。两个人的生活没有交集,也没有过去,自然没什么话好讲。

但现在,祁白严把她带到这里来。这里,是他生活的一部分。

即便这生活暂时和她没什么关系。

但是至少,她看到了他生活的一部分。这是了解的开始。

唐施不愿错过一句话。

过了一会儿,魏婶儿端出鸡汤,首先给唐施盛了一碗,一边盛一边说:“自家老母鸡,粮食喂的,鲜得很,唐老师多吃啊!”

唐施接过,笑着道谢。鸡汤新鲜出炉,滚烫,唐施一勺汤晾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进嘴。

鲜香醇浓,人间美味。是记忆里小时候外婆家的味道。

四人一桌,魏叔和祁白严说着话,魏婶儿拉着唐施问话,期间一直给唐施夹菜,唐施不好拒绝,一一吃了,饱得很。

饭后,朴实的农家人端出一盘艳澄澄的橙子。唐施已经八分饱,按往常习惯,早就停手,但盛情难却,只好又吃了一瓣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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