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听君(89)

眼见把话说开了,秋亦也懒得和他继续打太极,只笑道:“先生是聪明人,在下愚昧。”

他侧身,对听君道:“把玉佩拿出来。”

她依言点头,将那用荷包仔细包好的青玉小心翼翼取了出来,怎料还没给他细看,秦书抢先讶然道:

“这是将军的玉佩!”

“哦?”听君正要递过去,秋亦却半途截了在手,不动声色地把玉佩中心遮住,笑着问道:“何以见得?”

知他还在狐疑,秦书肃然正色:“我跟随将军多年,此玉自然见过,那玉佩之上‘无衣’二字还是老夫刻上去的。你们要是不信,大可看看。”

秋亦缓缓松了手,却没再说下去,心中仿佛空明而安静,半晌无语。

原来那人,真是自己生父……

听君见他眼神恍惚,便伸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捏了捏,还未及说话,却见对面的秦书猛然站了起来,把衣袍一撩,单膝跪在地上。

“末将秦书,参见少将军!”

秋亦忙将玉佩塞到听君手里,继而起身去扶他:

“先生言重了,眼下是与不是尚且不能定论。”

秦书老泪纵横,怔怔望着他,感慨万千:“错不了的,错不了的!将军把玉佩交给你,便是要今日让我等瞧见,他老人家有后,何家有后!”

秋亦不知如何是好。

“这玉佩是我娘留下的……我并未见过他。”

“你娘?”秦书抬袖抹了抹眼角,“哦……是了,我老糊涂,将军临走前才二十三,看你这年纪大约也是不记得的。”

犹自嘀咕了两句,他皱起眉来,喃喃自语:“奇怪……将军当年并未娶妻妾,也没听他提过有子嗣一事……”

秦书方向秋亦问道:“少将军的母亲不知是何人?”

“她……”

听君担忧地朝他看去,秋亦顿了一顿,脸色平静:“她是一位青楼女子。”

“哦……”秦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自也知晓何无衣素来作风,当着秋亦的面,他当然不好多言,只笑道,“你娘这些年来想是十分不易,幸而能给将军留后,改日若是得空,老朽定登门拜访。”

“不必了。”

“呃?怎么?”秦书微怔一瞬,“可是有何不便?”

秋亦淡淡道:“她已故去多年。”

闻言,他顿然语塞,隔了好久才道:“那你眼下是一个人?”

“自然不是。”秋亦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握了听君的手,神色温柔,“我还有内子相伴。”

见他主动道出口,听君脸上泛红,垂头不语。

秦书瞧在眼里,蓦地恍悟,抚掌笑道:“你都娶妻了?好好好!你比将军当年好啊!可要早些为何家开枝散叶,将军泉下有知,定然高兴得很!”

秋亦理所当然道:“这是自然。”

听君羞得愈发抬不起头来,直往他背后躲。

秋亦展颜笑了笑,扶了秦书在桌前坐下。

知道他对何无衣之事十分了解,想听听他所知所晓,秦书也是个能说会道的急性子,一坐下就滔滔不绝讲起往事。

听君见得此状,遂出门欲买些酒水菜肴回来。

好在当初白琴也算带她游了半个扬州城,对于道路尚有记忆,在酒楼买了酒菜,正往回走,忽而听得附近传来一声细细软软的猫叫。

听君伫足观望,却见那不远处的矮树枝上蹲了只猫,低头犹犹豫豫地往树下看,似乎是不敢跳下来。

那猫儿很小,也不晓得这么一跳会不会崴了脚,她小心走过去。那猫儿瞧得她走近,也慢慢挪到她头顶的位置。

听君抬头丈量距离,其实树并不高,她把臂弯上的篮子放下,思索很久觉得自己是不会爬树的,只得作罢,张开手来对那猫儿轻声道:

“别怕,跳吧……”

不知是见她在树下,还是听懂她的话,这猫儿竟真的嗖嗖跳下来,只是角度微偏,听君没接得住,直挺挺地看它落在那草丛中,而后,便听有人“啊”了一声:

“什么玩意儿啊!”

她略微一愣,哪里料得这里会有人躺着午睡?

只见那人抖着一头的落叶,一手拎着猫,从地上爬起来,张口就道:

“这谁的猫?!”

正抬眼,昔时就看得她站在矮树旁,在细碎的江南水雾里朦胧不清。

第49章 【将军百战】

时候偏傍晚,西湖边小茅屋内,秦书语速极快,说得那是唾沫星子飞溅,把何无衣当年累累战绩一径道毕,又加上自己说书的功夫言语修饰,简直比听评书还精彩。

秋亦只靠在一边,也不打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正在这时,院子门被人轻轻推开,脚步声听得甚是耳熟,他回过头正见听君挎着篮子往这边走来。

她低头望着地上的路,神情仿佛带了些异样。

“怎么去了这么久?”

秋亦拉着她到跟前,听君把手上买的酒菜一一摆开,不自然的笑了笑。

“没什么……人太多,等了……等了一阵。”

“哦。”秋亦未再问下去,只轻轻扶了她手,淡淡道,“那就坐下歇歇。”

“嗯。”

秦书看这满桌子的菜,和浓香扑鼻的酒,不由歉疚道:

“老夫惭愧,少将军难得来,却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招待,反而要少将军破费……”

“哪里的话。”秋亦不以为意地一笑,“秦先生既是爹爹的旧部,伦理也算长辈了,素来没有麻烦长辈的道理。”

秦书闻言,涩然笑着摇头叹气不语。

听君替他二人斟上酒,因知秋亦酒量不好,悄悄给他少了些分量。

秋亦倒没注意,轻抿了一口,忽而问道:

“不知秦先生当年在爹爹手下是任何职?”

“说来丢人啊……”秦书放下酒杯,大约是酒水缘故,脸色有些红润,他笑道,“老朽多年为军师祭酒,因身体孱弱,半点武艺也没有,否则也不会做不到中军师之位……将军可没少为这事斥责我。”

秋亦犹豫了半晌:“我倒是有些事,想问一下先生。”

秦书遂敛容正色,端正而坐:“好,你问吧。”

他捏着酒杯眉头微皱,迟疑着开口:“听人说,爹爹他……生前流连青楼,目中无人,作风很是不佳,可是真的?”

秦书竟不知他要问的是这个,愣了一会儿,随即大笑。

“世人之言何无不此?得势时腆着脸巴结,失势时恨不得也去踩上两脚,人心隔肚皮啊,少将军可听过‘墙倒众人推’这个词?”

秋亦微松了口气:“这么说来,只是旁人胡乱传的谣言?”

“唔……”秦书将眉一拧,“倒也不能这么说。”

“将军的性子不羁惯了,若非碍于恩师韩世忠韩太保之面,他只怕还不会入这官场。”

“爹爹是不喜官场的勾心斗角,以权谋私?”

“差不多吧。”不知是否是想起往事来,秦书面上含笑,“将军大半时间都耗在战场上,就是班师回朝,宁可待在那秦楼楚馆也不愿归家,老说看着那些说话儿含沙射影,旁敲侧击的老头子,自己会忍不住上去揍人,还不如在青楼的好。

上一篇:西席 下一篇:一池青莲待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