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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君(76)

“就这怂样,还轰出去,给他挠痒痒都不够使的。”

眼见这场面是越发的凌乱,听君焦虑不安,挣扎了少顷,只得上前去拦他。

“三少爷……你还是快走吧……”

“不是没见过面么。”秋亦神情里染着几丝怅然,“这么快就心疼他了?”

“我……我不是……”

她说话本就很慢,这会儿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我适才问你的话呢?”秋亦话锋一转,反倒质问她来,“等你回答以后,我自然会走。”

“话?……哪一句?”她脑子里混成了一锅粥,细细去回忆他方才来时所言之语。

听君是如何也想不通他到这里来的目的,尽管心里模模糊糊有了答案,可怎么都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

“我……”

四周目光灼灼,她倍感尴尬地垂下头,“我没法回答……”

“嗯。”闻得她此言,秋亦竟甚是赞同地点了点头,自行理解道,“此处的确不是说话之地。”

听君不觉一怔,还没来得及解释,秋亦便已把她手上的红绸掷落在地,随即拉了人就往外走。

欧阳公子张着嘴半晌发不出声来,见过不讲道理的,却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的,真叫他把人带走了,自己脸往哪里搁?他摇摇晃晃从地上撑起来,气急败坏道:

“不许让他们走!”

闻言,左右家仆拿着棍棒一拥而上,秋亦将眼一扫,袖袍一扬,抬手一拎,出手极快,几掌之下已把周遭数人甩出老远,耳边只听那乒乒乓乓一阵碎碗碎瓷动响。

听君愣在当场,刚想出言制止,怎料秋亦手已揽上她腰肢,再一眨眼,双脚已是腾空。

院外星辰满天,弯月如钩,花草香气弥漫在黑夜里,仿佛又回到那日在临安城外,皓月当空,他亦这般抱着她,纵身而起……

厅堂内,众人只见眼前一抹绯红翻滚飘荡,如烟似雾,等回神过来时,厅上空空如也,酒水瓷器散了一地,那大红的盖头还静静躺在中间,边角上的金线熠熠闪光。

角落里,白琴看得目瞪口呆,讷讷地坐回位置上。

嘀咕着自语:“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

江陵护城河外,杨柳依依,微风阵阵,河水清波荡漾,倒映着头顶斑斓的星光。

地上的青草才刚冒出头,踩在脚下不免有些柔软。

秋亦站在河岸,双目只看着那潺潺流水,风把他衣袍吹得猎猎作响。他这样的气息,一时让听君有些捉摸不透,甚至以为方才那些或许不过只是他的玩笑之举……

“现在好了。”秋亦转过头来看她,神情如常,“这地方清净,你说罢。”

说什么?

她一头雾水。

分明是他莫名问了这么多话,怎么听起来倒像是自己非要回答一样……

周遭的空气里,隐隐夹杂了些许酒气。起初在欧阳家时,大约桌上皆摆有酒,并没觉哪里不妥,眼下与他独处之时,才发现他原来竟喝了不少。

“光看我作甚么?”秋亦向她跟前走了几步,“我的话,让你很难回答吗?”

“公子……”听君抿着唇,强压心里那份酸涩,抬起头来,“这样找我又作甚么呢?”

“听说你要成亲了。”

他声色淡淡:“我来凑凑热闹。”

“……”

“看你难过成这样。”秋亦叹了口气,“欧阳家有这么好么?”

“这不是他们家好不好的问题……”听君垂首哽咽不成语。忽而反问他:“公子不是应该很忙么?秋老爷才逝世,想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秋亦倒也没有否认,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不过重要的事,该排在前面。”

听君忍不住摇头:“你这是在寻我开心么?”

“没有。”

秋亦认认真真看着她:“是在怨我那日把你关进柴房,还是怨我没好好挽留你?”

他声音不同往日,温柔得有些不真实,听君咬了咬牙,不争气地落下泪来。

“是我对不住你。”

“一开始,我就是受了夫人所托,接近你也是怀有目的。是我将在扬州和杭州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也是我把与金人的那宗交易飞鸽传书给她。起初,我以为她不过是想了解你的动向,并不知道她会对你下毒……”

她的嗓子尚未康复,一字一句都说得很慢,秋亦却十分难得的,耐着心等她说完。

“幸好……你现在没事。”听君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否则,我也没那个脸面在苟活于世。”

“这么说来,我若是死了,你也不会独活?”秋亦对这个解释很是满意。

“呃……”虽然字面上是差不多,可她也不好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秋亦垂眸沉吟了片刻,方道:“那日不是都说了既往不咎么?你还自责什么?”

“就算你能宽容……我自己也没法原谅我自己。”听君沉默了半晌,“何况,你不是也不信我的么?”

后半句话她说的很轻,秋亦却听得明白,怔了好久才苦笑道:

“原来你在意的,竟是这个?”

她哑然无语,顿时觉得不该说这句话的。自己的行为本就可疑,怎么还能怪他不相信呢?

这一瞬,两人皆没再开口说话,四周静悄悄的,偶尔闻得一两声虫鸣。

秋亦抬起头望了一眼月色,忽然问她:

“知道为何欧阳家要娶你过门么?”

听君呆了呆:“不知道……为什么?”

他不答,又问:“那欧阳二公子叫什么名字,你知道么?”

“……不知道。”

“欧阳老爷呢?”

“……”

秋亦笑着轻轻一叹:“你什么都不知道,也就这么草率的嫁了?”

她说不出话来。

秋亦敛了笑,眸中微凉:“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嫁?”

“我……”听君张了张口,斟酌了少顷,才垂首道,“我没脸回去,还不如嫁去欧阳家。”

“又说这话。”秋亦皱着眉摇头,“没人敢对你说三道四,你怕什么?先你那嗓子哑了,出不得声,原来憋出这毛病,尽爱胡思乱想。”

听君刚想说这并不是自己乱想,秋亦顿了顿,又接着道:“不过眼下,我看欧阳家你也一样没脸回去,索性还是去山庄为好。你说呢?”

她心头蓦地一软,眼前朦胧一片,忙侧过身去擦眼泪,秋亦瞧在眼里,不由又是一声叹:

“什么时候竟这么爱哭了……”

他走上前去,把她掩面的手轻轻挪开,只拿了袖子替她将脸上的泪水抹去,听君浑身一僵,仿佛呼吸都有几分凝滞。

秋亦顺势不动声色地抚上她脸颊,口气清淡:“我和那个欧阳公子,你觉得哪一个好?”

她尴尬地把头垂得更低。

“……我和他不熟。”

“嗯,那就是我比较好了。”

这是怎么理解的?

听君有些哭笑不得,泪眼婆娑地扬起脸来看他,定定望了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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