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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人无疾(669)

作者: 祈祷君 阅读记录

她心中已经笃定师兄活不了,却又少了几分顾忌,从怀里自己取出一副细如牛毛的毫针来,只是犹豫了片刻,便将毫针尽数没入师兄头上的穴位之中。

“您……您是要用霸道的法子让他醒过来?”

李兴没见过这样的施针之法,“啊”了一声目不转睛地看着。

张太妃却没有理他,针灸之后猛烈地拍了几下师兄的脖子,片刻之后,已经气若游丝的孟顺之竟真的睁开了眼睛。

张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孟顺之,生怕错过了他说出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无论他变化如何,在她的心里,他总还是那个张家药园里笑的温柔的少年。

“山楂,山楂……”

睁开眼的孟顺之嘶哑着已经听不清的声音,说出了这句话。

“太妃,他甚至一直是不清楚的。”李兴担心张太妃为他的胡言乱语伤心,连忙解释,“他经常这样,有时候说的是药名,什么远志、当归的,有时候说的是山楂。”

“是,我吃到山楂了,很好吃。”

张茜却趴到了孟顺之枯瘦的身上,在他耳边轻轻说着。

“就是很酸呐。”

听到张茜的话,孟顺之眉眼弯起,静静地笑了。

笑的那么温和,笑的那么令人熟悉。

“陪我。”

他说。

张茜眼泪完全停止不住。

“好,下辈子我陪你。”

孟顺之微不可见地点点头,便安心地合上了眼睛。

只余下屋子里李兴一声长嚎。

“呜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孟顺之:(心声:老子这辈子栽在你身上一辈子,下辈子你要赔我,我损失大了)赔我!

张茜:好,下辈子我陪你。

孟顺之:(心声:她答应要赔我,我记着了)含笑而终。

☆、第259章 软脚?软脚?

屋子里动静那么大,是个人都能听出里面发生了什么,尤其是李兴嚎的那一嗓子,让很多人身上一阵发凉,再看着满屋子里药渣满地、阴暗潮湿,越发觉得阴风森森,有夺门而逃的冲动。

因为孟顺之是因“疫病”而死,按照代国律,是不能入土为安的,必须在僻静之处将尸身和随身之物用火焚烧、将灰烬掩埋,张太妃便以“看管处理疫情”的理由留在李兴住处,帮着料理丧事。

空地上,张太妃看着裹着厚厚白布被架在柴堆上的师兄,含着泪将自己送他一程时穿过的衣衫也投入了火中。

那脏衣被“污染”过,原本就是要烧掉的,张太妃觉得没办法给师兄立个衣冠冢,将自己的衣服烧给他也是好的。

孟顺之的尸体火化了一天一夜才燃烧干净,张太妃不可能完全陪在师兄身边,第二天,他的尸身被李兴妥善埋葬之后,张太妃一颗心才算是完全放下了。

李兴答应等有机会的时候,会偷偷把孟顺之的骨灰移入孟家集的墓穴中,将那具无名尸骨移出来,好享受人间的香火。

托张太妃一闹的福,现在孟顺之有祭田有嗣子,就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要将张太妃送出来这么一回似的。

只是这世上恐怕没有几个人像是孟顺之这样,是有人先料理完了丧事和祭田,再来送终的吧。

孟顺之的后事办完之后,张太妃便帮着李兴料理孟顺之的遗物,顺便看看他种的药草,又盘桓了几日。

“你这些药草真是种的不错,趋阳的向阳,喜阴的在阴。”张太妃想起自己曾经得了师兄偷偷送过来的种子在冷宫里种药,心头一片惆怅。

那些药和那些兔子,都已经付之一炬了。

“前些日子院子里还有许多兔子,是他突然要养的。他脑子大部分时候糊涂,有时候稍微好一点,就要兔子、要种药,我就设法给他弄来。只是后来他病情越来越坏,我也没时间照顾那些满地乱拉的兔子,何况它们还爱乱啃我的药,我就就将它们都炖了,给他补了身子。”

李兴脸上也满是怀念的表情。

待他看到张太妃不知为何眼眶又红之后,连忙转移话题:“要是我继续养兔子就好了,那他老人家就会在院子里玩兔子,也不会跑出去掉到水塘里……”

他心情有些低落。

“水塘里根本没人,他说要救人,这癔症啊,哎……”

张太妃的眼泪已经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

李兴打了打自己的嘴,找了一个肯定不会错的话题:“真是的,我给您说这个干吗!对了张太妃,先前孟太医获罪之时,我收拾他的遗物扶灵还乡,也得了记载他一生医术大成的《诸病源候论》和一本《太医院方》,我这几年医术突飞猛进,便是得益于孟太医留下的这几本医书。”

张太妃是天生的医者,闻言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哦?师兄还写了书?”

“孟太医无亲无故,休沐、休息的时候又没什么消遣,一直在修纂医书。《太医院方》是历年来宫中和达官贵人们治疗的疑难杂症的病案,《诸病论》就杂了,有孟太医未入宫时在民间治疗疫病的医案,也有医治江湖人士的杂方,还有许多闻所未闻的相生相克之方,不全是药,也有毒。”

李兴有些羞愧地说:“并非我想私吞这几本医书,而是《太医院方》关系到几位陛下和达官贵人们的身体状况,其中有不少阴私之事,他们肯定不想别人得知;而《诸病论》太杂,若是落在心术不正的人身上,怕是要拿来害人,我想了半天,就将它们匿了下来,没交上去。”

他还有个私心没敢说,如果孟太医被定为谋逆,那所有的医书和信件等物都是要被烧掉或作为证物收走的,这样的经典被付之一炬或束之高阁都是极大的损失,当年扁鹊的青囊书便是如此。

李兴见张太妃有兴趣,急匆匆地从屋角的柜子里搬出一大堆手抄本,每一本都被精心的装订过,看起来朴实厚重。

张太妃怔怔地接过一本,轻轻打开,果然见到熟悉的字迹遍布整本抄本,而她拿的这一本说的是“虫”,张太妃从未见过专门写“虫”的医典,见猎心喜之下,竟入神地看完了一整本书。

“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多虫会进入人身体之中,师兄还说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虫寄居,或在皮肤表面,或在内脏之中,或在血液之内,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

张太妃轻颤着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脸上也会有肉眼看不到的虫子在啃皮屑。

“我以前也不信,直到有一次我和孟太医出去义诊,从一家住在水边常年吃了青蛙的人家身体中取出了不少透明的线虫,我才知道这世上是有不少虫子会危害于人的。”

李兴也突然起了兴致,翻到其中一页,“孟太医说,当年他曾去穷山恶水之间行医,去过巴蜀,探过崖州,当地有各种巫师,最善用蛊和瘴,其实有很多就是用虫和用毒的本事,弄的神神鬼鬼罢了。从那时起,他就对‘虫’注意起来,果然发现不少恶疾是跟‘虫’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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