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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人无疾(470)

作者: 祈祷君 阅读记录

徐氏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昂着头恨声道:“我偏不让他们如意,惹毛了我,我就上京也去参他一本,等他那两贯钱,都快把我们饿死了!我看京中那位陛下是护着他的兄长,还是护着一个无能又贪心的蠢货!”

她嘴上硬气,心里却明白肃州刺史的手段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王府的侍卫是先帝给刘恒的,用以保护王府和封地的安全,她让他们训练私兵,若是有肃王的命令倒也算不得什么,可偏偏肃州刺史就是抓住她没办法让肃王说话赞同她这一点,想要彻底击垮她。

至于与民争利,里通外国,也是说大可打,说小可小,全看皇帝如何处置的事情。

她虽认为皇帝是个温和的性子,心里也不能保证登上皇位后的刘凌是不是还如昔日一般,记得那些兄弟情义。

君不见,连秦王都“失踪”了吗?

魏坤是个外冷内热之人,见肃王妃心中悲苦,却硬要挺直着脊梁说着狠话,心中一软,想要伸出手去搀扶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心中那把尺却让他几次伸手,又几次默默缩了回去。

他毕竟是外臣,而她是主母,不能逾越这道沟堑。

徐氏想到这么多月来见到的各色嘴脸,胡夏国对代国商队的不怀好意,那么多觊觎肃王牧场的丑恶心思,原本觉得天掉下不过就拿身子顶的她,也觉得疲惫至极,甚至一点意思都没有。

她到底图什么呢?

图她和肃王平安喜乐?

即使她什么都不用做,她和他也能平安啊……

她望着身边的肃王,如此告诉自己,可是不甘心的情绪充斥她的胸臆,让她无法放下自尊对着这些丑恶之人屈服。

她该怎么办?

她到底该怎么办啊!

魏坤沉默,徐氏拭泪,谁也没有注意一直一动不动看着王妃的肃王突然眨了几下眼睛,也把魏坤几次伸手都看在眼里。

“罢了,不过就是想要几分利而已,我就……”

她想到肃王府上下那么多张嘴还在等着她这个主母做主,只能咬牙壮士断腕,可屈辱的感觉还是萦绕不去。

“别、哭……”

沙哑的声音像是沙子在石头上摩擦一般粗粝,惊得徐氏喉头突然一噎。

“谁说话?”

“别、哭……”

肃王艰难地翕动着嘴唇。

“殿下!”

“夫,夫君……?”

徐氏和魏坤身子一震,惊喜地叫了起来。

“不哭,要笑。”

肃王像是刚刚解冻的雕像般缓缓地开口,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

“我去和他们说,我还在呢。”

刹那间,徐氏的眼泪像是要彻底流干一般汹涌而出。

不是悲愤,而是喜极而泣。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也能有这样的一天,能在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候,在最意外的时候,遇到生命中第一个骑士,会跟她说:

——“我在”。

***

秦州。

最终还是为刘祁的软语苦求而屈服的田珞,一点点将秦/王/府的日常拉上了正轨,她也确实能干,虽然也是第一次既跑外务又跑内务,但至少还是让秦/王/府变成了该有的样子。

但有些事情,是她根本无法做到的,就连现在的秦王也做不到,那就是萦绕在秦/王/周围的猜忌和各种揣测的目光,以及那些隐隐想要看着他被皇帝厌恶,好跟着落井下石的险恶用心。

所有人都明白,即使他们做的如何好,如何妥当,只要那位远在京城的少帝一张“秦王已死”的旨意下来,刘祁就会变成什么都不是的庶人,甚至连庶人都不是,因为在法律上、在人们的心里,他已经死了。

他虽是活人,但却会彻底死亡,因为他将被抹去的不是性命和躯体,而是他作为一个人在这世上所代表的一切。

所以无论是刘祁也好,李将军也罢,甚至连草莽出身的赵丹都隐隐感觉到了这种可怕的氛围,这种头上悬着巨剑的压迫之感。

只有性子单纯天真的庄扬波肯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在他的心目中,刘凌还是那个温和的和他坐在水边讨论神仙的三皇子殿下,而那样温和宽厚的少年,是绝不会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的。

其实刘祁又何尝不是这样想?他正是靠着心中对刘凌最后一点信任,才硬生生逼着自己从舒州到庆州,从庆州到秦州,若无其事的挺直着脊梁,争取着自己身为秦王应有的一切。

这样压抑的日子,直到京中快马传来皇帝的旨意,才彻底解除。

刘凌恭喜了刘祁逃出生天,并对他俘虏假秦王的行为表示了赞赏,由于秦王有着卓越的才能和机变的能力,刘凌不但让刘祁作为监军监管李克的兵马,更委任他为“西南兵马调度使”,募集当地乡兵武勇,一齐协助李克收复舒州、庆州地方,等于是将关中地方大半的兵马都交由他监管了。

除此之外,京中已经另外派出秦/王/府应有的侍卫、宫人、奴婢以及王府官员,帮助刘祁支撑秦/王/府的大局。

这样的旨意,如果不是绝对的信任,又如何能下达?

一时之间,秦/王/府上空漂浮了许久的阴云终于散去,原本根本不踏足秦/王/府半步的官员们突然纷纷求见,奉上各色孝敬。

然而此时应当扬眉吐气、傲然藐视众人的刘祁,却一反常态的将自己关在屋里,抱着一张布片,泣不成声。

“他到底怎么了?陛下给他单独送来的是什么东西?”

田珞第一次见刘祁露出这么脆弱而且不愿见人的样子,放下身段询问除了吃喝卖萌什么都不会做的庄扬波。

“是陛下写的一封信,信我没看到,不过那布片我眼尖,看到写的是什么了!”

庄扬波能隐隐感到田珞有些不待见他,于是有些讨好地说着:“是先帝的亲笔哟!三皇子,呃,陛下送了一封先帝亲笔的布卷过来。”

“亲笔?”

田珞一惊。

不会是什么遗书吧?

那也难怪秦王哭成这样了,毕竟是亲父。

卧房里,秦王刘祁用手摩挲着父亲的血书,泣不成声。

一看到这熟悉的字迹,刘祁首先想到的不是别的,而是父亲当年无穷无尽地给他们批阅的功课,那些让他们下朝后挑灯夜战的经验,如今正让他受益无穷,却又更加心酸。

看着上面那三行字,刘祁心中又悲又悔。

悲的是自己没有看见父亲最后一面,悔的是他当初太过自作聪明,一直再而三,三而四的伤了他的心。

如果当初他能放下那幼稚的两相成全之心,是不是那时就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外祖父,终究是反了,以那样的形式,给了他一记重重的耳光。

如果他当时选择没错,至少能留下来。

不是以储君,不是以秦王,只是单纯以儿子的身份见上他最后一面,为他哭一场,守一夜,尽完做儿子的本分。

而这封血书,终于将他长久以来心中的压着的大石猛然击碎,让他重新相信世上还有亲情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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