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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人无疾(197)

作者: 祈祷君 阅读记录

榜眼也是了不得的身份,是由国子监举荐的监生,虽年纪轻轻,却惊才绝艳,一笔薛体当场惊诧了所有的大人们,包括皇帝。

因为他的字,和当年的国子监祭酒薛太傅实在太像了。

此人得到名次之后立刻跪下向刘未请罪,直言自己并不姓辟,而是姓薛。

正是当年桃李满天下的薛门后人。

薛家并非当时的太后下令满门抄斩,而是被抄家抓人的勤王之军杀红了眼灭族的,若有一两个遗孤受到庇护流落在外,也是寻常。

更何况薛家因为拥立有失,虽有名声却不能出头,冒充薛家人只会有大祸,不会有好处,何苦要冒充?

这年轻人敢冒着杀头的危险直言自己是薛家人,仅胆色就足以让人敬佩。

可怜那探花原本也该是名闻天下的人物,此人是江州出了名的神童,十四岁便入京赶考,直入殿试,原本觉得自己凭着年纪和才学得不到状元也该是榜眼,结果最后还是因为年纪小长得俊秀被皇帝看顺了眼,直接点了个探花。

站在三十多岁的状元和气度不凡的榜眼身边,那小探花就像个走错了地方的孩童,真是鞠一把同情泪。

正是因为今年的三鼎甲太过有话题性,所以当刘家皇族三兄弟参加完为三鼎甲授官的早朝后,每个人都处在云里雾里,犹如梦游一般的状况中。

“刚刚那个一脸胡子、看起来像是武将多过文臣的,是戴良的爹?”

二皇子一脸“老子信了你的邪”的表情。

“不是说为人风流、游遍三山五岳吗?”

有特么像是黑面鬼的风流人吗?

“薛家人……薛家人……”

大皇子也是两眼放直。

“这世界疯了,死光了的人家也能冒出人来……”

大皇子和二皇子再怎么受震动,也不会比当事人的刘凌受到的震动更大。

若说刘凌听到戴执出仕时还只是有些讶异的话,当看到当年受到迫害的薛家人居然也能授官以后,那感情就不是讶异了,简直是活见鬼。

他父皇什么时候这么深明大义,恩怨分明了?

不是说当年薛家要拥护藩王为帝吗?!

而且,他发誓,刚刚那位薛榜眼谢恩的时候,偷偷向他的方向挤了挤眼!

他一定知道自己和薛太妃的关系!

☆、第77章 面首?朋友?

刘未点了薛棣为榜眼,朝中许多大臣都颇为不解。他们大概认为皇帝是不会点一个“乱臣贼子”之后来为自己添堵的。

只是他们却不明白,虽然那些人反对过刘未,但刘未从未憎恶过他们。

这世上,即使有些人曾经反对过自己,也依旧让人尊敬万分,这是很多俗人都无法理解的感情,但随着刘未年纪越大,为君的时间越长,越发对这种力量震撼和敬畏。

这种东西,正是这些人身上表现出的气节。

刘未至今记得那位老太傅指着殿上的御座,慷慨陈词。

“吾等难道是为了争权而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吗?正是因为陛下不仁、混淆血脉,使后宫沆瀣一气、混乱不堪,吾等才有此一搏!如果坐在这帝位上的人无法服众,日后不过是又要将这局面重来一回罢了,吾等正是为了殿下日后不遇见和今日同样的事情,才执意不让他登基!为帝之艰难,又岂止是坐上去而已!”

记得那位赵太史令在知道自己侍奉的君王因宫变而死后,当场高呼“弑君者吾也!”,在金殿上自刎而亡,以自己的死,去弥补犯下的错误。

当年他年纪小,只觉得这些大人们一个个面目可憎,逼死了他的父皇,又来逼迫他的母后,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狗屁不通的道理。

哪怕赵大人自尽了,他也认为他只是是假惺惺的虚伪。

这些个史官,是最害怕在史书上留下骂名的,不是吗?

然而当他长大,真正成为了孤家寡人,才开始明白薛太傅所说的“为帝之艰难,又岂止是坐上去”的真正含义。

如今的朝堂上,再也没有了对君王一言不敬立刻拔刀相见的萧老将军,也没有了会将弄权之臣口诛笔伐到天下共弃,不得不负荆请罪的清流谏臣。

当年即使是高祖、景帝想要看自己的起居录,都会被回以“以记人君言行,善恶必书,庶几人主不为非法,不闻帝王躬自观史”的赵家史官,再不复存焉。

如今他自己的起居录,想看就看,记录的那名史官,从不敢记一句不是之词。可有些时候,他也会莫名想起赵太妃那里,宁死也不会给他看一眼的那些先帝的《起居录》。

她身为一个女人,尚且能够坚持秉笔直书的史家气节,如今他堂下的堂堂七尺大夫,却似乎已经忘了个干干净净。

血洗之下,政权似乎是稳固了,可更大的危机也一步步降临,最终打了个死结,成了真正的不解之结。

那些操守、那些风骨、那些曾经让人荡气回肠的热血沸腾,也随着杀戮过后,被人们一点点遗忘。

当一切都消失时候,刘未明白了薛太傅痛心疾首的苦心,却从未后悔。

他的血脉里既然留着高祖的血,那个位子,哪怕是刀山火海,他也坐得。

这翻手为云覆手雨、运筹帷幄于宫墙之中的宿命,就是他刘未的宿命,哪怕是父母高堂,子嗣至亲,也不能动摇。

因为有着这样的心情,刘未又怎么会不让薛家遗孤出仕呢?

自从那张高祖的画挂在那里以后,他恨不得让当时所有反对过他登基的人都来看看,他刘未是不是坐的了这个位置!

薛家没了,萧家没了,赵家没了,王家四分五裂,这并不是他母后当时想要的结果,但就是切实的发生了。

想要一个人服你,杀了他是没有用的,唯一能够证明的办法,就是在他最信服的论点上反驳他,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可惜他可以反驳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机会。

刘未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当年几家纯臣还在,待看到肖似先帝的老四,看到和高祖几乎一致的刘凌,是不是痛哭流涕、挖心掏肺地自责于当年的有眼无珠,是不是会在他母后的灵前跪地致歉。

他想的太过痛快,以至于半夜里,紫宸殿里偶尔都能听到他的笑声。

但幻想就是幻想,当年代国的肱骨之臣,那些以自身性命捍卫刘家江山的大臣们,终是消逝在强权之下,灰飞烟灭,唯留下一段不敢直言的传说。

是他错了吗?还是他们错了?

刘未自己也没有答案。

他只知道,如今是该让天底下的人知道他们错的时候了。

薛家的薛棣,薛太傅的曾孙,那个在薛家昔日门生庇护之下,在明山书苑长大的年轻人,将是第一个见证人。

而第二个……

刘未转身看着密室里立着的吕鹏程,面上淡淡地浮现了一丝笑容。

“舅舅出面劝江颍容致仕,为朕空出门下侍郎之位,让朕很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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