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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错换人生(302)

宋致远起身,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他的眼睛很大,现在却全是红血丝,比在实验室熬了两个通宵还红,他的眸子,是棕褐色的,微黄的台灯印在里头,像两团小小的火苗。

“对不起。”

安然一愣,忽然就鼻头发酸,像是一个在沙漠里长途跋涉两天的旅人,忽然看见了清泉,这句“对不起”迟来了五十年,不,是五十六年,宋致远这个王八蛋!

小猫蛋睡得可香可香啦,不知道爸爸妈妈守了她一夜,只是第二天起来发现妈妈居然给她炸了她念叨好几天的油条,金黄色的短胖胖的油条一掰为二,蘸着虾酱那叫一个鲜!关键还一人多了一杯白白的鲜奶,这是她很小的时候喝过,后来长大了她已经很久没喝过了。

“妈妈我们为什么要喝牛奶呀?”她滋滋滋一口气灌下半杯,多了一圈小白胡子。

“补钙才能长得高,身体素质才好。”宋致远很平静的说。

“那我为什么要身体素质好呢?是为了少生病吗?”

宋致远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愤恨,但面对闺女乌溜溜的眼睛,他的声音又是非常的温柔:“保护自己。”

小猫蛋故意捏了捏拳头,“我已经能保护自己啦!现在就能啦!”

宋致远点点头,不说话,可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闺女都不能单独一个人上下学了,要么他送,他要没时间就是妻子送,而放学则是铁蛋等着,或者妻子接,或者黑花接,反正就是不能让她一个人来回。

是的,养狗千日用狗一时,黑花也能派上用场了。宋致远只是简单的训练了三次,它就知道最后一节课上课铃声一响就跑去三小门口蹲着,连看门的老大爷都知道这是安文野家的大狼狗。它也不乱叫乱咬,天热找个阴凉的屋檐下趴着,天冷就找个能晒到太阳的地方,但无论在哪儿它都是好狗不挡道,非常自觉的避开主干道。

等放学铃声一响,它的耳朵就竖得直直的,成俩小三角形,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门口,那么多孩子陆陆续续出来,它的眼睛迅速筛选着,当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立马就窜上去,抱住小主人就是一阵狂摇尾巴。

有它陪着,猫蛋直接能横着走了,更别说还有武力值爆表的小石榴,虽然不在一个班一个年级,可她就喜欢来找猫蛋玩儿,学校里的孩子都知道安文野是那个野人石榴的妹妹,哪怕她年纪最小,在全是十一二岁孩子的四年级里是个永远只能坐第一排的小豆丁。

而安然,也花了几天时间搞清楚,刘美芬现在住的地方,是她那叫白香桃的狱友家里,白香桃的丈夫(前夫)是市拖拉机厂履带车间的工人,名叫谢建安。

谢建安今年四十岁,跟白香桃同岁,人长得相貌堂堂,个子很高,又因为是在拖拉机厂这样的好单位,分到的房子也有好几十平,所以在外头也是个体面人。

但他最近遇到个不太体面的事儿,儿子刚高中毕业,准备考大学,可这才是恢复高考第二年,考大学的工、农、兵、学千千万,儿子的成绩本来就不起眼,能考上的希望实在是渺茫……要是没恢复高考就好了,凭推荐上大学,他或许可以一试。

要是考不上大学,等着他的就是招工,可现在回城的知青多如牛毛,每天都有几十人上劳动局门口等工作呢,想要等到一个招工机会实在是微乎其微。他现在又还没到退休年纪,想要让儿子顶替他的岗位也不可能,真是想想就心烦。

还有更心烦的,是妻子(前妻)白香桃,最近老闹着要复婚,他其实压根不想复,因为妻子怎么说也是背着案底的,万一到时候影响到他和儿子怎么办?车间准备提他当小组长了,儿子也正在关键时期,实在是不敢有丝毫差池。

而他宿舍里,两个女人正在絮絮叨叨拉家常。

刘美芬十分耐心的帮白香桃篦头发,动作轻柔的把她卷卷的头发从头皮篦到发梢,又轻柔的按压着头皮,按得手指上全是头油,她心里有点恶心。但她得忍着,“舒服吧香桃姐?”

白香桃闭着眼睛,“舒服舒服,也就你能把我伺候得这么舒坦,才让我在里头的日子过得地主老财似的。”

知道她看不见,刘美芬脸一冷,你是地主老财,莫非老娘就是你的丫头?转瞬,她又温柔的说:“哎哟,这儿又有几颗白头发呢,全白了,掺在里头也太明显了,看着像是老了几岁……姐你最近是不是没睡好?”

白香桃虽然眼睛还是闭着,但吓得不敢动弹,“哎哟赶紧,赶紧帮我拔了,你说我这头顶咋就这么爱长白发呢?我也才四十岁啊。”哪个爱美的女同志能接受呢,可她那头顶上不知道咋回事,就是爱长白发,发现一次就要让刘美芬给拔一次,拔得多了,那鸡蛋大一块地方都秃了,露出白白的头皮。

没有头发的遮挡,太阳一晒,那块头皮便红了,远看像一块癞子疮,可她自己看不见,因为每天都是刘美芬帮她梳头。

刘美芬嘴上答应着,“行,可能会有点痛,姐你等一下,啊。”

手下用力,“滋”一声,拔下三根头发,“姐再忍一下,还有。”滋滋滋又是几下,拢共拔了十七八根,连着毛囊带肌肉的,竟像是连头皮也给扯下来一样。

白香桃痛得龇牙咧嘴,但依然没睁眼,刘美芬不动声色的把刚拔下来的一把头发扔到窗外……然而,如果有人看见的话会发现,那一缕随风飘走的头发哪里是白发?那分明是一把黑黝黝的正常的头发!

你就说吧,这刘美芬得有多坏吧?住着别人的房子不算,还把好狱友都给拔秃了!

“对了,你刚才说,你那天的芒果卖给谁?”白香桃睁开眼睛问。

“市总工会一个女干部,好像叫……叫安然,我听附近倒爷说的。”

“安然啊,你确定连筐子一起给她了?”

“确定,也怪我糊涂,唉,那天我只想着早点卖完早点回来给你做饭,谁知道她……她肯定是看见筐子里的东西,才说要给我连筐子一起买走的。”

白香桃恨得牙痒痒,想起那里头的东西,那是她花了老大心力才搞到手的,居然被安然捷足先登她心里实在是气不过。“你说她眼睛咋这么尖,一下就看到我藏在你箩筐里的东西呢?你都没发现她咋发现的?”

刘美芬慢条斯理的把她头发松了又松,又给她捏肩,“那个人啊,你没接触过,很贪财,也很鸡贼,她肯定是看见你从哪儿来,手里拿的啥东西了,不然咋就这么准呢?黑市上那么多卖东西的她不买,偏偏买走了我们俩箩筐?”

白香桃心头一跳,要真这样的话,“你说……她会不会知道我是干嘛的?”

“不好说。”刘美芬蹙着眉头,“她是国家干部,你说会不会是钓鱼?”

“钓我?”白香桃眉毛一挑,又惊又气,她是坐过牢的,如果因为重操旧业再次进去的话,可就不是五年那么简单了,少说也是七年起步!坐过牢的,才知道里头到底什么样,有生之年她不想再进去了,宁愿死外头也不要再去那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