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丑妻难追(83)

作者: 第四世 阅读记录

正在思虑之际,耳边骤然传来门扉移动的极轻的声响,她愕然侧目,只见墙上挂着的一幅山水画被人移开,本该是严丝合缝的墙体上出现了一扇半人高的过道。

一人静谧无声地翻身落地,抬起脸来,朝她作了个禁声的动作,赫然便是方才那撞倒她的醉汉,只是如今眉眼清明,半分醉态也无,朝着石洞作了个恭请的姿势。

见到此人,赵冉冉心下一沉,她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也猜度着对方会要求她做到怎样程度。

她戒备地瞧了眼这人,遂暗叹一声,借了他的力小心地越过了过道去。

待她在相邻的隔壁雅间落了地,过道合拢,一个熟悉而醇厚的声调响起:“世侄女,想不到你我二人竟还有今日的际遇。”

见她只是福了福身子并不说话,崔克俭含笑又道:“世侄女自小聪慧,且放心,这屋子嵌注有异,此间便是宴饮高谈外头亦听不着的。”

听他这么说,赵冉冉仍旧敛着眉睫,只是再次福了福身子,这一次她开口道:“民女见过昌平侯,不知…尊驾亲临,是要民女做什么?”

“世侄女何必如此见外?”崔克俭上前两步,竟到她跟前微一俯身,作了个相邀入席的虚礼。

崔家本就是江南的世家豪绅,崔克俭去岁刚过天命之年,此人虽是官场上的老狐狸,倒也还尚算是风雅之人,兼之生相清瞿,瞧上去自有那读书人清贵的君子之风。

崔家妻妾子女众多,只不过多是庸碌不堪用之辈,便是那嫁与天子的皇妃,在崔克俭眼里,也不过只是个空有美貌的躯壳罢了。

因此上,十余年前他同赵同甫交好,见着带着鲛绡面纱的幼童时,就颇为羡慕赵冉冉的才思灵慧。

如今世事周转,故人之女落魄,崔克俭心里头也是存了些欸叹悯惜的。

梨花木的桌案上只摆了几道茶点,昭示着主客之间不会长谈,然而崔克俭顾左右言他,两鬓风霜间,一双眼睛尚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采气韵,只是那频频笑看女子的神色,已然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惜才倾慕之意来。

“哈哈哈,世侄女不必菲薄,佛家也说红颜枯骨,天下间美貌女子甚多,反倒是……似世侄女这般慧知般若的,老夫平生仅见呐!”

说着话,崔克俭竟长叹一声,似情难自抑,又恐唐突佳人一般,迟疑着拉过她的手拍抚两下。

赵冉冉吓了一跳,忙抽回手理了理惊异心绪,继而也不再兜圈子了,她眸色柔和恭谨,开口道:“大人谬赞了,上回小女奏曲醉鱼,得您知音,便已是小女造化了。今日…大人亲驾,所谓何事?可是稷弟出了变故。”

点明了二者如今的关系,桌案边声息暂歇,原以为崔克俭还要兜圈子纠缠,却不想他再次开口时俨然换了肃然语气,而说出的话却亦是叫赵冉冉心下狠狠一刺。

“老夫若是不曾记错,世侄女自幼便有一桩本事,看过的字体,一夕间便能模仿个七八成相似。”

不待崔克俭说完,她蓦地抬首,便朝他眼底直视过去,礼数歇了个干净,声调几乎有些冰冷地抛出几个字来:“大人何意?”

“若是仿那镇南王的字迹,你有几分把握?”

心口上突然没来由得砰砰闷跳起来,她下意识地接口就答:“幼时自娱的把戏,怕是未必堪用。”

崔克俭眼中精光愈盛,只沉着声缓缓说了句:“你今日替我写一封密信,倘或堪用,届时老夫亲自送你出城,绝不为难于你。”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死别离2

听崔克俭这么说, 她不由得心中一凛,胸间滞涩闷痛这一次来的明明白白——他的字原就是她教的,何止是能仿到七八分相似。

他们要她代写的密信,只怕不仅是要教他失势, 或许是直接想要他的命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开口拒绝, 然而话到嘴边, 她心念一转,佯作长叹道:“是什么罪名, 老大人可曾设想妥帖,莫要引火烧身。”

闻言崔克俭摆摆手,从袖中抽出一张笺纸递过去:“朝廷的事,你总是隔了一层,世侄女但誊抄一份, 旁的老夫自有计较。”

接过笺纸, 赵冉冉只扫了眼, 一场触目惊心的离间阴谋跃然纸上。

笺纸上前半段是以段征的口吻痛陈朝廷陛下的不公,尤言前几回被克扣士卒军粮, 自认是功高震主遭了忌惮, 日后一旦战事了解, 必要遭昏君弃置。而后半段, 便是告诉河东王自己会在两月后, 联合几名边将, 届时以佯攻闵地为号, 助河东王一举攻下整个江南。

纵使心间有惊涛,赵冉冉脸上亦只是浅浅皱眉, 思绪飞转, 随口说了句:“谋反叛国的罪名, 陛下能那么轻易信吗,大人稍等。”

说罢,她接过之前自己丛王府窃出的空白私印信纸,悬腕落笔。

世道离乱,总要先保住自己才好。

这个道理,不也是那人教她的吗?

此刻赵冉冉自觉心硬如铁,有些不认识自己似的,萱软鸦青的褙子厚实却也能勾勒出一段纤弱袅娜的身姿,她也不刻意去营造对那人的恨意,只是始终凝眉肃穆,好似在穷尽气力,尽可能将字体模仿的像一些。

崔克俭先是坐在太师椅上饮茶,半白的须眉下一双眼里没了克制,透着精光的视线半是审视半是觊觎地黏在女子身上。

须臾,他放下那只被把玩了几遭的鸡公杯,起身踱步到她身后,只隔了半掌的距离,去看她信纸上的内容。

一看之下,崔克俭压了压盛着精光的眉眼,当他再侧目去细瞧女子身上华贵的云锦褙子后,不由得抚着胡须呵笑了两声。

“‘陈璟小儿,当年亦不过只一个无能的空爵……’”他摇头揶揄地将信件内容念出,而后释然笑道:“果然是最毒妇人心,段征那小子似也没打你伤你,你这样将陛下的老底过往挖出来,只怕他连个好死都不得喽。世侄女竟还同小时候一样,看着温良,这脾性可是倔得厉害。”

崔克俭并不知当年新帝陈璟还是汝阳王时,段征曾舍身救过他一命,赵冉冉刻意在信中以辱骂的口吻提及当年,实则是知道他二人这些不为外人知的私交,为他最后留一处生门。

“好好好!这字迹真是足可乱真!”落笔之际,崔克俭一手收起信纸满意端详,另一只手却落在了赵冉冉肩头,“小冉,老夫是真心想引你作长久知己,你且放心,不论这事成与不成,我崔家都不会损伤,倘若…倘若他日老夫真个得势了……”

言及此,他已然有些沟壑的容长脸上竟罕见的起了些局促之色,随即定了定神,双手扳过她两肩,颇有些认真地说:“并非是老夫一时兴起要发那少年狂意,小冉你也知道,我丧妻也有十数载,确是一直再未寻着合心意的人,我一直都羡慕赵兄能得你这样一个女儿……你若点头,将来老夫三媒六聘,以匹嫡之礼迎你作崔夫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