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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饮一杯无(193)

几乎是木牌亮起的瞬间,直站在祭坛正中,高举骨杖的太巫忽而呕血。

与之相对,四方巫祠里从异兽脖颈里流到血槽里的血也迅速变成淡『色』。在这之后,太巫就紧闭双眼,念念有词,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岁。

被推上前去的宗洛浑浑噩噩地同渊帝起继续巫祭大典的流程。

先是布阵,上香,『吟』唱巫乐,拿起艾草枝条,沾了深绿『色』『液』体的树叶从空中扫过,散落滴滴点点的扬尘。

巫祭大典仍在继续。

天空正中,那朵淡金『色』的云愈亮了。

夔纹图腾仿佛活过样,角足不断于云层之上盘旋,长尾如钩般卷起,张开虚幻的大。

“天佑我大渊!”

身披玄金龙袍的帝王同他并肩而立,举起手中的青铜酒盏。

冰冷的酒『液』洒在祭坛地面。登时间,祭坛上铭刻的神秘纹路也像是点亮苏醒,遥遥同天空上的图腾相照应。

宗洛也愣愣地抬手。

“天佑我大渊!”

皇城内传此起彼伏的呐喊,声高过声,翻起音浪。

巫祭大典持续了很久,从早晨到正午。

待到太巫退场更换服饰,宗洛才终于有了些喘息的余地。

手里拿着托盘的宫人陆陆续续地垂首上前。

内里盛放着件九章衮冕,玄衣五章,纁裳四章,共九章。白纱中单,绶五采,小绶三,条理分明。其上印着暗金图纹,针脚细密,上有金钩,贯以玉珠,甚至还有方才现在云端上的夔纹,极尽繁琐华贵。

另旁绒垫上则是顶九旒冕,皆用流苏金玉串起,顶端串着红缨。缀着九颗闪闪光的玉珠。

正是上回渊帝生辰前,制衣局不小心给宗洛拿错的皇太子衮冕。

皇太子的冕服是同帝王样的玄红配『色』,极尽稳重,无比威严。除此之外,其余皇子冕服皆不能用此配『色』。

巫祭大典之后,紧接着便是储君大典,换了衣服就得上去。

下人帮他华服加身,宗洛则像个木偶样,任由他人摆弄。

尊贵无双,象征着无上权力,下任帝王继承者的华贵衣袍件件加诸到他的身上,紧接着是腰带,挂饰

祭坛下方,重站了起的朝臣们纷纷松了气。

今天大清早他们这里的时候,圣上的面『色』那个叫几乎能滴墨,看起就心情十分不好的样子。所有人都吓得够呛。

好在三皇子顺利的成为了储君,圣上的脸『色』也就肉眼可见地雷雨转晴,甚至达到历史以的峰值,大手挥就要赏,要大赦天下,又群臣看得愣愣的。

圣心难测,众人在心底摇头,果然是圣心难测。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为何如此心不在焉?”

待换完衣服后,渊帝看着面前的华服加身的三子,思及自己多年心血栽培,终于将人拉扯大。心中骄傲,语气虽带着严厉,也不免柔和些许。

原本按照章程,储君换完衣服,在高台之上,应由帝王亲自为其戴上九旒冕。

高台之上就站着位,即使万众瞩目,的也是悄悄话。

然而既然渊帝要在这时同宗洛话,旁人自然也不敢指摘句不是,只敢这么候着。

收拢在绣着金线袖下的手骤然收紧,宗洛咬了咬牙,低声问道:“儿臣并未心不在焉,只是父皇,您昨夜醉酒,可曾记得醉酒期间生了什么事?”

旁下人奉着托盘跪在地上,也是不见的。

渊帝皱眉道:“为何会不记得?朕初也是行过军的,不千杯不醉,至少百杯绝无问题。”

那便是到了的意思了。

宗洛惊愕地抬眸:“那父皇为何”

帝王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从托盘中拿湛卢。

虽然早些时候,渊帝便将这王剑赠予宗洛。然而毕竟是私下赠予,没有大张旗鼓,也并非所有人看到湛卢的剑鞘都知道湛卢长什么模样。

如今提到明面上,就是为了让所有人知晓这件事。

王剑湛卢,打的天下第剑。若是不满意这位皇太子,又怎会赠予?

“什么为何?”

渊帝亲自帮他剑系上,不经意般轻描淡道:“不过你到这个,也古怪,朕昨夜倒还真做了个噩梦。”

“朕梦见你跪在朕的面前,自己不是朕的血脉,还解下湛卢,掏未曾服用的仙丹和玄骑虎符放在塌上。醒后,塌上还真有湛卢和虎符,若非没看到仙丹,今日大典也未曾差错,恐怕朕也得被那噩梦魇进去。”

那些战战兢兢的臣子们肯定想不到,便是因为这个噩梦,圣上整个早晨持续着低气压状态,唯恐做的是预知梦,噩梦变成现。

宗洛着,只觉得四肢寒:“没有仙丹?”

可是他分明记得,自己在磕头前,老老这三样东西整整齐齐摆在长榻上,反复确认,这才离开的啊。

怎么可能会没有仙丹呢?

“胡什么呢,那仙丹不早被你吃了,难不成你也做了噩梦?”

“可是我真的不是——”宗洛想,又片刻哑然。

木牌亮了,仙丹没了,他根本没法证明自己不是渊帝的血脉。

今日大好的日子,又是大庭广众之下,渊帝没有介意宗洛这点不对,视线反而落到皇子头纯白的头上:“若朕早知道那仙丹有这般副作用应还是得用医圣的法子,稳妥些好,不能急于求成。”

“不过既然眼睛好了,也是件好事。若再拖,倒也不好。”再拖,恐怕就

这位冷肃的暴君顿了下,伸手从托盘里拿后件东西。

身穿九章衮冕的皇太子正跪在他的面前。

头悬挂着玉串的九旒冕稳稳地被拿起,轻轻地扣到了白皇子的头顶,同渊帝头上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十二旒冕如辙。

末了,渊帝退后步。

他深深地,深深地打量了宗洛许久,终于满意地道:“不错,颇有朕的风范。”

这套皇太子的冕服,穿在宗洛身上,委再合适不过。

就连他自己,此刻也只觉得置身于梦境。

遥想起此世重生,宗洛初的目的,便是夺储。

只不过中途经历种种,历经波折,后主动放弃,又是身份之故。谁能想到,兜兜转转,这身衣服,竟然真的被他穿在身上。

如面前这般,站在高台之上,接受着朝臣民众的叩拜,万众臣服,也是想也不敢想的事。

即使其余皇子心里再不情愿,帝王和储君都是他们需要跪拜的对象。

“拜见陛下!拜见太子殿下!”

声音震耳欲聋。

渊帝分明站在他身旁,声音像隔着雾般遥远,充满感慨:“朕等这天,已经等得太久了。”

是啊,等得太久了。

按照老宗的规矩,直到登基前天,才能祖训传下,告知皇子真相。若非宗洛这辈子死遁,叫渊帝失而复得,又若非醉酒,宗洛恐怕还不知道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拜见陛下!拜见太子殿下!”

欢呼声仍在继续。

恍惚间,站在这天地之间,看着下方乌压压顶礼膜拜的人头,宗洛如坠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