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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93)

作者: 柳寄江 阅读记录

“阿嫣——”

车轮重新轧轧滚动的时候,如意蓦的掀了车帏探出头喊道。

张嫣在马上回过头来,眉眼微微疑惑。

如意抓着帘子,低低笑道,“这些年,你还没有喊我一声舅舅呢?此去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你好不好,喊一声与我听听?”

春风吹过张嫣的鬓发,调皮的绕了个圈,便走了。张嫣蓦然伤感起来,垂眸看着阳光下自己的影子,咬唇笑道,“等你回邯郸的时候,我再来这儿接你。那时候。”若还有那时候,“我便喊你一声舅舅。”

“好好。”如意哈哈大笑,眉间又是一片寥廓,“那阿嫣,我真的走了。”

车轴咯咯作响,待去的远了,二人从车中马上再回过头来望,彼此都已经成了远处一个小小的点儿。

第56章 亲迎

七日之后,赵王车马到灞上。

在高帝惠帝父子两代的清淡经营下,大汉国力虽未强盛,却一日比一日富足,灞上作为进出汉都长安的重要门户,也渐渐见了一派繁华景象。

青衣侍人驱马上前,在车外问道,“可是赵王车驾?”

“是啊。”从人应道,“不知阁下是——”

胖憨憨的侍人笑眯了一双小眼睛,仰首道,“赵王殿下,奴婢奉你兄长之命,前来迎你过去。”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后面车上,韦昌下车走过来,不耐烦问道,“赵王殿下,不是我说,这离长安城也没几步路了,你就算有什么故交好友,也等进了宫,见了太后与陛下,微臣交了差,再去会可好?”

侍人的笑容微微一滞,转脸打量韦昌。

“兄长?”如意掀开车帏,疑惑道,“我的哪个兄长?”

他放眼望过去,在灞桥一侧,静静的停着一辆玄色宫车,车上并未插旄,显是车主并不想让人瞧出自己身份,但车身宽敞,俱是铜制,其上夔纹精致。车下随着十数名从人,面容并不出众,但气势沉稳,皆非一般人家之人。其中一个玄衣内侍,他却是认得,名为长骝,从前一直跟在还是太子的刘盈身边。

“皇帝哥哥。”如意失声唤出声。

“赵王殿下。”侍人倒是被他吓了一跳,连忙道,“您可别出声,咱主子不想惊扰到百姓,可不是大驾出游。您悄悄过去也就是了。”

如意用力的点点头,憋回了眸中微泪,跳下轩车,拔腿跑向宫车。

宫人微微行礼,替他撩开车帏,“哟。”刘盈微微探出头来,瞧见他这幅模样,倒先吓了一跳,“瞧你这幅模样。”他笑道,“不知情的,还以为有人欺负了你呢。”

如意只不说话,拿眼巴巴的瞧着兄长,想要靠近又有点犹豫的样子。他们兄弟自幼感情很好,少时常一同出宫游玩。但再亲密的手足之情也抵不过情势利益。自高帝第一次在廷议中提起易储之事,也就无奈的渐渐疏远了。

后来,他奉父命去国离京,远赴赵地邯郸为王。邯郸虽好,却是他的异乡,周相国虽忠诚,年纪却大了,又有些哽脾气,总和他亲近不起来,于是总在一个人的时候,想起长安,想起父皇,想起母妃,想起曾经在一起友好的兄弟。

其实,他是在想自己的亲人。

然后,他回到长安,第一个见到的亲人,是皇帝哥哥。

“怎么?”刘盈面色渐渐沉下,隐怒道,“难不成,还真有人敢欺负你这个赵王?”

如意微微翘唇,告状道,“怎么不是?你派来的那个汉使,总是与我不对付。我要停,他偏要走。我要走,他偏要停。一个劲可儿似的赶路,仿佛不早到长安一天,你要罚他的命似的。”

韦昌自赵王喊出那一声“皇帝哥哥”,腿就在那边筛个不停,等侯了一会儿,皇帝那边便有数个宫人过来,板脸问道,“哪个是韦昌?”带他过去,颤抖着跪下,前方宫车中传来皇帝寒怒之音,“韦昌是吧?赵王是朕手足,那个给你的胆子,一路为难于他?”

韦昌连连叩首,不敢看刘盈铁青的面色,嗫嚅道,“臣揣度着太后的意思,是盼着赵王快些进京,好一叙天伦之乐。”

他也实在是想不到,未央宫中的新帝,居然是这样的人,赵王刘如意与他曾有夺位之怨结,他不但不记恨,反而亲自来灞上迎接,一副手足情深的样子,完全不似作伪。

也无需作伪,他已是新帝,而赵王为诸侯王,君臣位份已定。吕太后是女中豪杰,为他拱卫帝位,各地诸侯王蛰伏,纵然心中有不满,面上也不会表现出什么。

“笑话。”刘盈勃然作色,斥道,“母后纵然欲召赵王回京,也没得让你作践赵王地步。朕岂容的你泼这脏水到太后身上。”转身命道,“叉他到廷尉府,交廷尉王恬处置。按不敬皇族的罪名办。”

韦昌浑身一抖,随即瘫软在地上,诏狱不同于一般牢狱,乃是帝王亲自下到廷尉的犯人,不讲究罪行,不讲究证据,一切以帝王心意为准。先帝年间,前赵王张敖谋逆案就是诏狱。自秦以来,诏狱素来惨刻,入了诏狱的人,通常有去无回,似赵王张敖那样,只被削去王爵,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最后一眼他看到陛下身后的赵王,在皇帝哥哥身边,他终见开朗了一些,瞪了自己一眼,眉色飞扬,有种小孩子的得意。

而惠帝与赵王兄弟间因时间空间远离而造成的隔阂,也在这个小插曲中,渐渐消弭。

御人吁了一声,赶车过灞桥,向宣平城门而去。车中,十八岁的少年惠帝身穿玄衣,不同于做储君时的清正温雅,已是微微见了些帝王气势。

“三弟这些年在邯郸,一切可好?”车轮麟麟轧过青石砖路的时候,刘盈出声问,随手剖开车中瓜果,递了一半给如意。

“还成,只是有些想长安。”如意掀开车帏,贪看长安熟悉又有些与记忆中不同的风景,“咦,这儿的城墙起来了啊?”

“嗯。”刘盈亦看着车外,宣平门两侧绵延的是宽广的东城墙,土色尚新,“就是今年春正月的时候,发民众修的。只修了这一段,若再过几年,你再回长安看,长安的城墙就全筑好了。”

如意怔了一怔,放下手中轩车帏帘。

“那个时候我还能来么?”他虚弱的笑一笑,随即问刘盈,“我母亲现在如何?”

“这……”刘盈迟疑道。

“皇帝哥哥。”如意直视他的目光,固执道,“如意素来感念你相护之意,皇帝哥哥你一向未曾骗过如意,还请以实情告诉如意。”

刘盈叹了一声,终道,“戚夫人,她在永巷。”

“什么?”如意失声喊道,泪水刷的一声就豆大的落下来了,他那娇美如春花的母亲,那十指不沾阳春水,连踏春都嫌娇弱无力的母亲,居然被太后给下到永巷那么粗陋耻辱的地方?

他一直能猜到,父皇逝去后,母亲在长安不会得到吕太后的善待,可是他也不曾想到,吕太后会做的那么绝,将父皇生前最宠爱的妃嫔给下到只有犯错宫女才会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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