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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91)

作者: 柳寄江 阅读记录

“是啊。”吕雉这才肯说话,笑的开怀,“孩子长大喽。”若有遗憾,心中却妥帖。

“可还是很孝顺。”苏摩眨眨眼睛,“太后永远不必担心。”

※※※

第二日清晨,鲁元入宫叩别太后吕雉。

“真的要走么?”椒房殿里,吕雉拍着鲁元的手,絮絮不舍,“母后刚失了你父皇,现下你又要走,就不怕你娘伤心?”

“母后,满华也不舍得你。”鲁元道,“可是敖哥听说母后你打算遣诸侯大将归地方,他不愿你难做,这才决定带我们回宣平。”

吕雉怔了一怔。

“阿婆。”张嫣亦仰脸对吕雉道,“等来年你五十大寿,阿嫣一定回长安来为你庆祝。”

“好,好。”吕雉笑着亲了亲她,“阿嫣啊,阿婆听说这宫中有人惹你生气了?”

张嫣无邪笑道,“阿婆你是在说戚夫人么?我听见她在骂你,气不过才擅自做了主。”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嫣儿是不是僭越了?”

“不僭越,不僭越。”吕雉笑容满面,“这长乐未央二宫之中,阿嫣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做什么都不僭越。”

宦者令张泽伺候在旁,一边点头一边在心中记道,“果然,这位长公主家的张娘子是不能轻易看轻的。她如今可是太后娘娘的解忧花,皇帝陛下的心头宝,虽连个翁主都不是,却实实是比刘氏翁主还是要贵重的。”

内殿里,吕雉牵着女儿的手,喁喁私语,似乎在说一些体己话。张嫣在外面无聊,跪坐着趴在黑漆描金案几之上,忽然听见侧响哗啦啦帘子打起之声,欢快抬头笑道,“娘,你好了么?”忽然就愣了愣,止了笑容。

她又狐疑的瞧了瞧殿外天色。

没错,日已中天,这时侯,又是新皇登基之时,他不是该在前殿忙着政务,连歇一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怎么会一脸睡意惺忪的站在椒房殿殿帘之下?

檀木珠子穿成的帘子之下,刘盈亦怔怔然站在那儿,因刚刚起身,尚穿着禅衣,微微有皱,亦没有束发,柔顺的搭在两肩之上。

“阿嫣?”

刘盈亦几疑是梦,一觉醒来,却在这儿瞧见本应好好待在宣平侯府的张嫣。

他动了动唇,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自陈瑚去后,这几个月以来,阿嫣一直在躲着自己。她躲的并不高明,但可也真是彻底。有数次他到椒房殿来,远远的看见她匆忙走开的背影。

私下里不是不觉的难过的,毕竟他一直都真心亲近这个外甥女。可是仔细想想,终究是自己理亏。阿嫣,是那么一个纯洁干净的女孩,又一直喜欢亲近瑚儿。却在那样的境地里,亲见了瑚儿的死亡。

怎么能够装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想着,由着她发泄点小脾气吧。小孩子记性差,过得一阵子,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他忘记了,小孩子也最是固执,固执的想要记住的事情,几个月也忘不了。

他以为就这么淡淡疏远了,却在某一日晨起之后,愕然就在打起帘子后看到她散漫坐在那儿微微张口瞠目结舌的看着自己的模样。

彼此躲避了数个月的人,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在一道帘子里外面对面的撞上。

那么,就什么都不说吧。

刘盈微微一笑,神情温暖。

有一个开始,就需要一个结束。

闹了这么久的脾气,也该,有一个终点。阿嫣,只要你笑得一笑,我们也就回到从前,舅慈甥孝,一片和乐。

于是他微笑的看着女孩慢慢的缩回手,端正了跪姿,右手压左手,双手俱藏于袖中,举手加额,恭敬的拜下去,顿了一顿,再直起身来,同时双手再加额,竟是行了一个规规矩矩郑郑重重的大拜之礼。

“见过陛下。”她轻启咬的发白的唇,将昔年娇俏的面色藏在阴暗里。

他的微笑也就这么寸寸僵硬掉。

一刹那刘盈几乎心若死灰,年轻的皇帝从父亲手中接过了父亲的帝位,站在天下最高的地方,他也曾淡淡的设想过这时候的感觉,却没有料到是这样一种空茫。小时候,母亲告诉他,皇帝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可是如今他站在这里,什么还没有得到,就感觉已经失去。这些东西,他说不出来是什么,却知道自己是应该在意的。

母亲,我其实无法高兴。

第二卷:山有木兮木有枝·引

今夕何夕兮?

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

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越人歌》

第55章 路遇

汉惠帝元年,春。

路边桑树吐了新绿,仓庚婉转啼啾,倏然从这一枝树桠迅捷的飞到那一枝树桠之上。河水解冻,潺潺的流过,溅出清亮水花。大地回暖,帝都长安以东,一片生机勃勃,春意盎然。

大道远方,一队车马遥遥而来,居中为时下最宽敞的桐木轩车,外包油壁,以玄漆涂,可御风雨。车上迎风飘展的干旄之上,书写了一个赵字。

自高皇帝故去后,太子刘盈继承帝位,皇后吕雉便升了皇太后。今上仁孝,事母甚笃,吕太后便一改高帝在位时的安静忍让,嚣张跋扈起来。汉十二年秋,吕太后遣使到赵国邯郸,召赵王如意入长安朝。赵王年幼,不知所措,赵相周昌却强干非常,言赵王病弱,不宜入朝,将汉使呛了回去。如是再三,第四次,吕太后大为恼怒,诏书再到邯郸,不再召赵王如意,却召赵相周昌。

周昌为赵王,可以拒接诏书。轮到自己身上,却只能从命,临离赵国的时候望着送行的赵王,叹了一声,对天道,“高皇帝啊,您托给周昌的事情,周昌却不能完成了。”嘱咐赵王,“勿入长安。”

周昌回长安,吕太后当面斥曰,“君不知我讨厌赵王很久了么,为什么要到现在还要护着那个小儿?”

周昌正色答道,“从前先帝命臣为赵国相国,将赵王托付给臣。臣自当尽力。”

昔年周昌对吕太后母子有保位之恩,所以吕太后不能太怪罪周昌,沉默良久,只道,“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现在你已经不是赵相了,算了吧。”

再召赵王的使者很快到了邯郸,刘如意失了周昌庇护,不能相抗,无奈登车,在汉使的护送下,回到他幼时曾经以之为家的——长安。

这一日,车马过宣平县,天已过午,如意掀开车帏,吩咐道,“已经走了这些时辰的路了,咱们歇一歇,用午膳吧。”

“诺。”侍卫应道。御人的速度随之慢慢缓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后面轩车赶上来,汉使韦昌执节探出头来问道,“好好的,干嘛停了。”

如意深吸了一口气,微笑道,“韦大人,本王已感饥乏,欲歇歇再行,顺便也用过午膳。”

“这日头还早呢。”韦昌皮笑肉不笑答道,“赵王若饿了,本使这里带了些干粮,可以让赵王饱饱肚。戚夫人还在长安望眼欲穿王爷回去,赵王将心比心,连这点劳累都受不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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