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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69)

作者: 柳寄江 阅读记录

“嗯。”张嫣点点头,就着荼蘼捧过来的耳杯沾了沾唇,杯中水漾起一线红痕,渐渐散去,她茫然咂了砸,觉得口中有一点腥,反应了半天才想通,原来自己不知道哪一场发作,咬破了嘴唇。

“外面在做什么?”她捧着头问道。

“哦。”荼蘼勉强一笑,“娘子一直这么喊头疼,怪吓人的。公主担心你是遭人魇了,和侯爷商议了,请方士来驱邪。”

张嫣扬了扬眉,冷笑爬起来下床。

“呀,娘子,你要做什么?”荼蘼连忙过来抓她,“你头不疼了么?这样看起来这些方士还是挺有效的?”

“乌烟瘴气的,吵了我头更疼了。”张嫣怒目而视,一手扶了头,一手端起盛满热水的耳杯,哐啷一声从门中砸出去,“都给我滚。”

外面的方士静默了一会儿,随后道,“这位小娘子被奸人所蛊。”

“你才被奸人巫蛊了呢?”张嫣面色通红,一双明亮的眼眸瞪的圆圆的,体热泛上来,烧的整个人更加明艳,不可逼视。荼蘼目瞪口呆的看了一会儿,连忙抱起袍子,“娘子,你要撒泼也先穿件衣裳再撒啊,这样子。”

让人见了不好。

张嫣烧的迷迷糊糊的,哪里还听的进她的话,满目视了视房中,瞧见案几,抱起来也要往屋外砸,荼蘼连忙死死抱住,“娘子你先瞧瞧是谁进来了再砸也不迟啊。”

“阿嫣。”鲁元推门进来,如释重负,“淳于太医过来了。”

第43章 战信

淳于太医单名一个臻字,年已花甲,是太医署最负盛名的太医,一张屏子遮着,他放下张嫣的腕,摸了摸胡子。

“怎么样?”

“我可不可以再瞧瞧张娘子的面色?”

“这?”鲁元尚在迟疑,帐子后头,张嫣已经扒开屏子探出头来,“你爱瞧就瞧。”她肩上搭着荼蘼刚才死命为她套上的袍子,脸儿烧的红彤彤的,“要是治不好我的头疼,瞧我不去砸了你的招牌。”

淳于臻失笑,瞧了面色之后,又道,“张娘子可将舌头探出于我一观。”

“啊。”张嫣依言施为。

淳于臻不复再瞧,回头要了笔帛书写药方。

“阿嫣是怎么回事?”鲁元追过来问道。

“脉行下促,舌苔暗滑,体虚伏火,手少阳经亢奋……”淳于臻边疾速书写边好整以暇道。

“慢着慢着。”鲁元听的头昏脑胀,“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通俗的说。”淳于臻抚须一笑,回头瞧着帐边坐着的咬唇女孩,道,“这位小娘子才这么点儿年纪,思虑如此之重,可不是好事。”

“简单的说,张娘子的头疾是因为,浮思过重,用脑过度。一次两次尚可,长此以往,若伤了心脉,可得不偿失。”

淳于臻已是走的久了,张嫣坐在床上发呆。回过神来,瞧见鲁元怒气勃发的脸。

“阿嫣。”鲁元难得沉下了声音,“你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什么啊。”张嫣装傻道,“那个老太医胡吹瞎扯的,我能够瞎想些什么?”

鲁元瞧了她许久,叹了口气道,“你还头疼,这个时侯我不逼你。但阿嫣,我要你知道,只要你不曾杀人放火,无论如何,阿母都是会护着你的。你心思重,当阿母的会不知道?只盼你这个时候饶得自己一饶,莫要伤了自己身子,让阿母担心难过。”

张嫣动容,瞧着鲁元叹了一声,吩咐侍女好生伺候着娘子,转身出去了。

她瞧着鲁元消失在门后的背影,忽然眼角烫了一烫,滚落下泪来,轻声道,“我要是杀了人,放了火呢?”

“你会不会恨死我了?”

她嘭的一声躺回床上,将帕子盖在脸上,盖住偷偷流泪的双眸,头痛若有若无的缠绕中,她闻到满室的药味,以及远远的一张熟悉的脸。

七月十四日,太子中军抵达淮北,与淮南隔水对峙。

随太子出征淮南的汉室大将有燕王卢绾,太尉周勃,曲逆侯陈平,舞阳侯樊哙,涿侯郦商,都尉申屠嘉,信武侯靳歙等一众将领。皆从高帝多年征战,如今听命于太子帐下,虽然并无不忠之意,却或多或少有疑虑之心。难免觉得刘盈年少,不能服众。

“如今军至淮北。”太尉周勃抢先发难,“不知太子殿下对现下战场形势有何命下达?”

中军帐中,一身铠甲的刘盈回过头来欠然笑道,“诸位都是盈叔伯,又都惯见沙场,盈何敢在大家面前言命?不过到底有些微末见解,还请各位叔伯参详。”

“各位将军请看。”穿着白色鱼鳞甲的少年将军在案上展开行军地图,指着他们如今所在的淮河,向南而去,“英布据六安,九江、庐江、衡山、豫章诸郡而反,有上中下三计可施。”

周勃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白衣少年,“小将军是?”

少年一笑,白色甲胄之下的容颜夭夭,混杂着兵甲刀弓英武,极是夺目,“小子张偕。”

“好。”护军中尉陈平拊掌笑赞道,“不愧是留侯之子,有乃父之风。”

留侯——

帐中诸将便传来一声小小的呼赞。

高帝打天下之时,留侯张良在汉军心中,就是一个类似天人的存在。

周勃显然也有一些意外,略略恭敬了一些,道,“张将军请说。”

张偕的手指从淮南之地提起,指向吴楚二地,胸有成竹,纵横捭阖,“若英布愿东取吴,西取楚,然后并齐取鲁,同时传檄燕、赵,固守其所。此为其上计。”

“若其东取吴,西取楚,并韩取魏,然后据敖庾之粟,塞成皋之口。则为中计。东取吴,西取下蔡,归重于越,身归长沙,则为下计。”

“上计若何?中计若何?下计又若何?”樊哙一笑追问。

张偕叹了一声,缓缓言道,“若布出上计,则山东非汉所有矣;出中计,则太子与之胜败成未知之计;若出下计。”他负手微微一笑,“则我们都可以安枕而卧了。”

很像,真的很像。

周勃瞧着帐中案边一坐一立的两个年轻人,蓦然想起他们最初从丰沛起兵初成气候的时候。

汉军中最能征善战的将领是谁?是淮阴侯韩信。可是汉军将士最信服的人是谁?是留侯张良。

张良其实于行军打仗的琐碎战略并不擅长,他擅长的是一种势,战势,乃至于国势。

他能够在一场战争开始之前,就预测到它的走向和结果。仅凭丝丝脉脉的分析,就知道楚汉因何得势。与张良相比,他简直觉得,自己和无数将士在沙场上流血流泪拼死拼活,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而在众臣之中,汉王亦最信赖张良。那种感觉就像,所有其他人是他的臣子,独有张良,是汉王可以信赖的朋友。他们君臣相得。

周勃瞧了瞧立于案侧指点江山意气风发的张偕,又瞧了瞧坐于案前面含微笑眸光清澈的刘盈,恍惚中仿佛瞧见了楚汉对峙之时,在帐中侃侃而谈的刘邦和张良。在他们二人微笑着侃侃而谈的声音中,天下拉开了新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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