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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61)

作者: 柳寄江 阅读记录

渠鸻拉过一个人问道,“单于现在在哪儿?”

“单于啊。”那人笑得爽朗而又暧昧,“他在扎华阏氏帐里。”

静阏氏风情柔弱可人,素来得单于宠爱,几位阏氏一向是不喜她的,如今她难产,扎华阏氏自然会使尽浑身解数缠着单于不让他过去探看。

渠鸻望着蹛林城中燃起的篝火,夜幕降临,匈奴人在草原上载歌载舞,四处一片欢声笑语,没有一个人记得去问一问那个栀子花般柔弱美好的汉家女子,她平安么?

渠鸻跨上爱马,在夜色中奔驰,江南的栀子花,在血夜里渐渐凋零,无人问询。

恍惚间听到低低的哭声和呻吟,渠鸻茫然的抬起头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经过静阏氏的帐篷。

穿着匈奴服饰的汉人女奴倚在帐篷门口哀哀痛哭,“阏氏流了好多血,求求你们,帮帮忙吧!”

“我们有什么法子?”帐篷前的匈奴人声音无奈而凉薄,“静阏氏难产,我们又不能帮她生。”

夜风吹过渠鸻的灼热的额头,渠鸻在帐篷外站了一阵子,掉头而去。

蒂蜜罗娜在帐篷灯盏下含着梅子看书,瞧见刷的一声掀开帐子进来的兄长渠鸻,吃了一惊,“哥哥。”傻笑着后退,“妹子今儿没得罪你吧?”

“你跟我来。”渠鸻抓着她没头没脑的道。

蒂蜜罗娜由着他拥着自己上马,风驰电掣的穿行过大半个蹛林。抬头看见灯火通明的帐篷的时候她瞬间明了,回头看着渠鸻,“哥哥。”眼神复杂。

“你进去陪陪她最后一程吧!”渠鸻推了她一把,神情悲伤。

蒂蜜罗娜走到帐前,匈奴老妇拦住她,“阿蒂居次,当户大人是男人大大咧咧的不懂事,你还分不出轻重么?”

——未出嫁的女儿探产妇,会有血光之灾。

蒂蜜罗娜握着帘子一边犹豫了一会儿,听见帐中低低呻吟,咬唇掀帘而入。

很多很多的血。

蒂蜜罗娜从没有想到过,一个人身体中能流出如此多的血。而刘丹汝躺在血泊之中,面容苍白成一种死灰,宛如一朵血莲花。

“怎么会这样?”蒂蜜罗娜不忍问道。

“也是作孽。”单荔叹了口气,“常言道,十月怀胎,静阏氏这胎却过了半月,带来的汉家大夫用药催产,却成了这幅模样。”

“阿蒂。”刘丹汝瞧见了她,奄奄的眸中闪过脆弱的欢喜,“你来了?”

“嗯。”蒂蜜罗娜上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你不要急,当是场噩梦,睡过去就好了。”

“嗯。”刘丹汝快乐的点点头,十八岁的女孩,来到匈奴之后一年有余,只有在这个时候,神情才单纯的像个孩子,纯稚的快乐,“我做了一场好长的梦啊!”

她噘了唇,闭上眼睛,呢喃道。

“爹,娘,丹汝一直盼着你们来入梦,你们为什么都不应我?”

“我一点都不喜欢这儿。”

“丹汝,好想回家。”

匈奴的接生婆和大夫退出帐子,叹息着摇了摇头。

渠鸻远远的在马上坐着,望见了,仰着头将泪水逼了回去。

人就是该认命啊。

南方的栀子花就该招摇在南方的烟雨里,若强将它移植到风冷入骨的北方,终究逃不脱香消玉殒的命运。

帐内,蒂蜜罗娜看着榻上苍白憔悴濒临死亡的女孩,心中酸楚,滴下了一串泪珠。

榻上躺着的人双手交叠于高耸的腹上,神情安详,嘴唇翕动。

蒂蜜罗娜听不清楚她的声音,于是垂下头去,问道,“你在说什么?”

于是她听见女孩轻微的歌唱声:

“过陇头水,出玉门关。一朝出塞,莫我肯顾。”

这是汉人常唱的一支《出塞曲》。

蒂蜜罗娜心有所感,轻轻的和着她唱,“过陇头水,出玉门关。一朝出塞,莫我肯顾。八月塞外,草野金黄。陟彼高岗,言望其乡。”

八月塞外,草野金黄。

陟彼高岗,言望其乡。

班马萧萧,大旗飘飘。

笛中折柳,宵眠抱鞍。

男儿出塞,勒铭授钺,雪满弓刀。

女儿出塞,身纵百死,犹望家乡。

三月试马,五月射雕。

七月饮酒,九月吹笳。

终年终岁,眺我长安。

北雁南归,狐死首丘。

物犹如此,人何以堪?

葬高山兮,望我故乡。

不见故乡,泪下沾裳。

谁无父母,谁无家乡?

能勿出塞?谁个出塞?

……

神仙殿里香风细细,帷帐轻扬,传出横吹清音幽微婉转,戚夫人巧笑轻歌,声音柔和缠绵,仿佛一卷轻纱缓缓的落在地上,一曲《出塞》唱到动情处,翻覆吟哦,眼眶微红,“葬高山兮,望我故乡,不见故乡,泪下沾裳。谁无父母,谁无家乡?能勿出塞?谁个出塞?”

“好好好。”刘邦拊掌笑道,“爱姬这首《出塞》唱的真好,朕听的心有戚戚焉!”

戚夫人举步来到刘邦身边,“陛下谬赞。”皓腕剥了一粒栗子放入刘邦口中,笑道,“不过是逗笑玩意儿罢了。”

“陛下。”何贯面色急促的登上神仙长阶,禀道,“萧丞相在外殿求见。”

“怎么了?”刘邦一惊起身,玄色衣袖带起一道风。

“陛下。”

“——代地反了!”

第37章 储君

汉十年秋八月,赵相陈豨反代地。消息传到长安,刘邦大怒,亲自率大军往代地平叛,命太子盈留于京城长安监国。

皇帝离开后的第二日,丞相萧何清晨来到官署,十五岁的太子刘盈坐在满案卷宗后的榻上等候,放下手中书简,颔首致礼,“萧丞相。”侧影清颀秀长。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萧何参拜道。

刘盈忙起身搀扶萧何,“丞相请起,小子愧不敢当。”

“丞相大人自我父皇于丰沛起军,一直协理内政,忠心不二,游刃有余。”刘盈垂眸侃侃而言,“孤如今满十五岁了,虽说父皇春秋鼎盛,但孤自忖也不可终日碌碌,无所作为。孤为大汉太子,知我大汉朝中虽人才济济,国库却颇为困窘。而素日里观百姓民生,虽与秦时较起来要好些,终究还是显凋敝,孤有心盼日后国富民强,但大汉国政千头万绪,想了很久亦不知该从何着手。恰逢父皇如今以国事相托,孤不敢自专什么,却愿随丞相视事,或可得之一二。”

萧何目露欣慰之意,“太子有此心意,实为大汉之幸。日后大有可为尔!”

刘盈唇角微微翘起,欠身为礼,“丞相谬赞了。丞相与孤父皇虽分属君臣,少时孤在沛县,也是叫过丞相叔伯的。如今心有所惑,盼丞相指点!”

萧何乃大汉掌政事的丞相,相较于皇帝宠爱的三皇子如意,更支持嫡出年长的皇太子刘盈,见刘盈诚心向学,便道,“太子可知大汉国库钱财源自于何?”

“自然是百姓赋税。”

“是。大汉编民为户,记载户籍,以此收税。若要国库富足,不过是有几个法子,第一是让大汉子民繁衍生息,将更多的人纳入户籍制度中,同时抑制流民;第二是增加赋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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