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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526)

作者: 柳寄江 阅读记录

“甲子,上冠于高庙。后以新酒飨之,上大醉,后扶而安上,双颊嫣嫣然。语臣曰。请出。”

刘盈怔了怔,忽然想起来。那一夜,阿嫣酿了新酒。他心中喜悦,便喝了个酩酊大醉,在阿嫣地榻上留宿。

那似乎是第一次,在他和阿嫣守礼地夫妻关系之中,划出一条裂缝来。

他当时虽懊恼。但只是以为自己放纵,阿嫣当时才十三岁,不过是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心机?可是此时回想起来,刘盈却总觉得,总觉得自己似乎是被算计了。阿嫣还能够好整以暇地把女史给遣出去,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一无所知的乖宝宝。

阿嫣啊。

他苦笑了一下,他姐夫家的家教是不是太奇异,怎么教出了阿嫣这种早熟宝宝?

五年冬。上抱后入椒房殿。后忽而而笑,谓上言。妾恐君不喜妾如初,今见君仍悬心于妾,固欢喜矣!

是夜,上留宿于椒房。

他怔怔的放下了书史。

那是,阿嫣第一次,很明白地告诉他,她喜欢他。

他急促地唤她的名字,心中忽然起了一种预感,如果他不能够走出这座椒房殿,那么,他终将陷入她为他设下地流沙,此生不覆。

他终于没有离开阿嫣挽留的椒房。

于是,他应劫,再也忘不掉阿嫣地温情。

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阿嫣谆谆嘱咐沈冬寿,不愿将这本彤史交给别人观看。这一本薄薄的书册,字里行间,写满了阿嫣对自己的深情。

春到芒种,百花谢位,所有的春心都将消歇。情深褪去,它曾经留下的痕迹不会退褪,它曾经渍润地人心,不会忘怀。

“明年春,后于椒房殿中亲调膳食,奉于上。上眉目堪苦,然不忍后之辛劳,一一品尝而已。至夜,忽不适,急招太医入内,问诊道,陛下为肠胃不和也。后默然无言。上见而为之,道,汝从小娇惯,汝母将汝交于朕,岂为朕洗手做羹汤邪?……”

在和阿嫣已经离别的时候,再看这些记录着他们之间点点滴滴的话语,他过去所不曾注意道的阿嫣的深情,一个眼神,一句谑语,就都宛然重现在心头。

“轰隆隆———”隆冬过去,孝惠七年春的第一声春雷,响彻在未央宫上空。

刘盈,你到底欠了阿嫣多少?

大雨哗啦啦的浇下来。在空寂无人的椒房殿,躺在阿嫣曾经无数夜安睡过的广榻之上,刘盈终于能够容忍,泪水静静地流淌在脸颊之上。

三生石上,他最欠地那个人,是阿嫣。

刘盈,人生有多么难得,才能得到这样一个红颜知己?

他忽然有一种冲动,从床上跳起来,冲出这一片大雨,到天涯海角,去将阿嫣给找回来,他们就这么一辈子相守在一起,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他想要她在自己的羽翼下尽情地欢笑,而不是将她送到一个不知道名字容貌性情胸襟的旁的男子身边。

如果有朝一日,他知道她像爱自己一样的爱那个男人,也许,自己会发狂的。

承认吧,刘盈,你根本没有你自己想的那么宽宏大量。

那些满朝的青年贫寒才俊臣子,他纵然挑到终老,也还是挑不出一个能让自己放心将阿嫣交付的。

因为,纵然真有这么一个人,年轻,英俊,聪敏,淳朴,他也能找出一点最大的不足来:他不会有自己那么爱阿嫣。

这世上纵然有再好的人,也没有一个像自己这样懂阿嫣,然后将她当做心珍,好好呵护的人了。

刘盈在暗夜中,将拳握紧。第一次恨起自己心底的坚持,如果能暂时什么都不看,都不想,只在那个上元夜好好的吻一吻怀中的佳人,也许,他如今不会这么中夜踟蹰,为自己心爱之人俯折兰英,仰结桂枝。

心爱的人。

闪电照彻天际的时候,刘盈忽然所悟。他自然知道他爱阿嫣,但是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是出于看着她从小长大的亲情,还是海枯石烂此生不渝的爱情,他一直不敢仔细去忖度。

这一刹那,他忽然真正懂了自己的心意,于是冰凉凉的笑了起来。

他曾经爱过一个少女,她有着娇美的容颜,聪慧的性情,微笑的时候,一双杏核儿一样的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甜蜜可亲。而且,她很爱他。

到最后,他亲手推开了她。

第312章 折杞(上)

十二岁的时候,折杞在梁郡外黄地长成了一个姹姹般嫣嫣然的少女,布衣蓬头,亦不掩国色,像清亮的一支山歌,招摇在赵地山水里。

那时候,她的名字还不叫折杞。

她只是梁郡民家一个小小的少女,上面有一个哥哥,家中生活虽然不富裕,倒也算得和乐融融。只是她从胎里带来了一个毛病,有一身极是娇贵的肌肤,略是劣质的布料碰了,不到半日,便会全身红肿,很久也消退不下去。

阿娘看着她哀声叹气,“咱们这个身家,偏招惹这个富贵病,真是命途不幸。”皱皱眉,转过头去。

为了这个毛病,她从小被拘在家中,少有出门,只能听着哥哥跟她讲述外面的山水月色,市肆风景;长到十来岁,从来没有吹过三月上巳河边的桃花风,登过九九重阳遍插茱萸的青山。十二岁那年,家中实在没有法子,把她送进外黄朱府,做一个小小侍女,不求能够攀什么荣华富贵,只求能够正常的生活。

嬷嬷将她领进一个院子,屈膝女子道,“……给夫人带来了一个小丫头,夫人看看,满不满意?”

上首那个女子便放下手中茶盏,道,“那个丫头,过来看看。”

她依言轻轻踏出一步,走上上前,垂眉敛目,做的十分乖巧。

“倒是个十分乖巧的孩子。”朱夫人赞道,“抬起头来。”

她边抬起头来,看这位朱夫人,不过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生的十分丰腴,面容秀美,一身她叫不出材料的锦绣华服,令她看起来更加贵气华瞻,气度逼人,令人不敢直视,很快的又低下头去,见着自己穿了许久已经破露出趾头的丝履,不由自惭形秽,“这眉目生的倒着实不错。”朱夫人怔了怔,“我就留下了。”

“你叫什么名字?”

“春妮。”她答道,声音犹如蚊讷。

“倒是个贱名字。”朱夫人失笑,“我给你改一个。”蹙了蹙眉,想了想,“改一个,就叫春枝吧。”

她应了,学着进府之后府中嬷嬷教的礼仪,双手合袖,右手压着左手,拢过头顶,拜道,“多谢王妃赐名。”

她虽布衣陋履,但在家中亦是父母娇宠,又少出门,有一身晶莹细腻的肌肤,眉目生的亦极玉雪秀美,朱夫人看着喜欢,便牵着她的手,笑道,“听府中妈妈说你有个毛病儿,穿不得布衣,略差一些儿的,身上就会起疹子,可是真的?”

她脸上涨红,忙乱拜道,“夫人不要赶我走,我的毛病不严重的,只要是略过的去的料子,就不会起疹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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