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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51)

作者: 柳寄江 阅读记录

——也是,怎么可能是莞尔呢?

她轻轻一笑,收回目光。

他看着自己的时候,目光清澈,眸底有着淡淡的陌生疏离。

她的莞尔,才不会这样的看着她。

莞尔不会让她难过,不会看着她无措的模样,不会放她在茫然中找不到自己的方向。——他一直勇敢的保护着自己,直到命运将他们分开!

“大好时日。”樊伉拎起张偕的酒壶相劝,“阿偕如何再此一个人喝闷酒?莫非——你那个大兄又为难你了?”

“没有的事。”张偕斩钉截铁,顿了一顿,方又道,“是我自己心情不好罢了,阿伉,莫说了,既然来了,就陪我喝酒吧!”

“表舅。”张嫣忽的唤道,“你也给叫一壶酒!”

她现在亟需一碗酒,来醉一场!

百未旨酒酒液清澈,带着百花的香气,张嫣饮下去,酒液入口甜芜,遮住她落下的一滴泪。

“大公子。”一个樊家小厮从楼下火烧屁股般冲上来,急急道,“夫人命奴婢来给你送信,说是侯爷发现他的屠刀被你藏起来了,正气匆匆拎着家法满街找你呢!”

“什么?”樊伉大惊跳起,在帘下急急趿了乌皮靴,“阿偕,我去躲躲风头,你一会儿帮我把阿嫣送回去!”

“那个老头子。”他发着牢骚,反手翻身从食肆二楼阑干上跳下去,“都已经做了万户侯了,还将从前那把屠狗刀当宝贝似的供着,也不怕人外人看着寒碜,碰一下就像要他的命似的!”远远的听见长街之上舞阳侯一阵怒骂,而得得的马蹄声渐渐的远了!

饶是张偕一时心中苦闷,亦被舞阳侯这对活宝父子给逗的一笑。

他倾了一碗关中白薄,送到唇边饮尽,眼角余光望着樊伉留下的女童。她不过五六岁年纪,雪肤花貌,眉目生的极好,坐在堂上一旁,不时的抬头张望自己,那目光十分奇异,浑不似这个年纪的童稚,而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晦涩,仿佛有着多年痛苦一般,不由心中微奇,开口问道,“小娘子贵姓?”

张嫣怔了一下,答道,“我姓张,单名一个嫣字。”

“原来是宣平侯家的长娘子!”张偕道,取了置于一旁的香榧木棋盘,询问道,“张娘子可愿和我下一盘棋?”

张嫣垂眸,“固所愿也!”

她拎起衣裾在张偕对案坐下,姿态娴雅,抬头望着面前的棋盘。

汉初的围棋棋制与后世虽一脉相承,但亦有一些不同之处,面前香榧木棋盘之上纵横各十七道,后世衍变成十九道。且不同于后世执黑先行,而是白子先行。

张偕道,“你年纪小,不若我让你八个子吧。”

“不用了。”张嫣抬头笑道,“燕隐公子,我从前得了一个棋局,颇有些奇妙之处,摆出来与你切磋切磋如何?”

张偕与棋道之上水平极高,十分自傲,淡淡一笑道,“悉听尊便!”

张嫣便取了置于一旁的黑白陶罐,一粒粒的取出其中棋子放在棋盘上。

她摆放的很慢。

于围棋一道上,她并无精研,但莞尔却是个资深棋迷,莞尔曾学会了一个棋局,大半夜拉着她的手细细讲解,兴奋非常。她困急了,不知不觉沉沉睡去,如今想来,当时的日子当真是幸福非常,而那盘棋局却不知为何深深的印在自己的记忆中。

因着需要在脑中将棋局从后世十九道盘换算到如今的十七道盘上,她十分慎重,足足花了一刻钟,方摆定了棋盘,拱手道,“请。”

张偕看了一会子棋盘,从白色陶罐中取了一粒子,落在棋盘上。

他初始时漫不经心,落子极快不假思索,行到中盘,慢慢觉出这棋局中的奥妙,不由慎重起来,将棋子执在指间思虑半响方才落下,然而已然无回天之力,左支右绌,棋风隐隐被牵制,而盘上棋局犹如汪洋大海,无论将子落在何地,都如同一个漩涡,最终不得不被卷走。

将到终局,张偕苦笑一声,推坪认输,注视着面前女童的目光亦变的惊奇郑重起来,“在下自七岁棋艺成后,除了在我父亲手上输过数盘外,还没有如此惨败过呢。”

张嫣抿嘴一笑,“燕隐公子客气了,其实阿嫣对围棋一道不过略通皮毛,能赢得了这一局,不过是因着曾有人教给我一个奇谱罢了!”

“哦?”张偕好奇问道,“不知教你这个棋局的人是何人?”

张嫣深深的凝视了他一眼,低下头去,“已经是见不到了!”

张偕沉默片刻,“对不住。”

“没关系。”张嫣笑道,“他虽然不在我身边,但我知道他一直关爱着我,这就够了!”

张偕微微一笑,拂开棋盘道,“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宣平侯府吧!”

张嫣点了点头,“也好。”起身之时忽觉得眼前一黑,险些倒在一旁,张偕一把扶住她,担忧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张嫣笑笑摇头,“可能是起身的时候急了,过一会儿就好了。”

一轮红日垂挂天边,笼下薄薄的暮色,桐壁马车在宣平侯府门前停下,张嫣下了马车,对着张偕笑盈盈的屈了屈膝,“我到家了,燕隐哥哥也先回去吧!”

“嗯。”张偕轻轻点了点头,“你先进去吧。”

他立在原地,看着张嫣袅袅的身影消失在侯府大门之中,方回过头来,吩咐御人,“走了!”

张嫣穿过侯府前院,进了内院角门,觑着暮光初上,天光黯淡下来,府中的灯火一时还没有点亮,偌大的庭院之中不见一个人影,松了一口气,轻轻蹑上长廊,想要悄悄赶回明月苑,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轻“咳”,廊下挂着的宫灯瞬间全部被燃亮,鲁元公主从后头走了出来,问道,“阿嫣这是从哪儿来啊?”

张嫣呆了片刻,转过头来,讨好着笑道,“阿娘。”

鲁元公主望着她身上的男装,板着脸斥道“你今天出去胡闹了些什么?”

“哪有?”张嫣抬了抬脖子,“我今儿就在长安城随便逛了逛,后来去了华阳街上,樊表舅带我逛了逛东市,瞧着太阳下山了,就回来了。”

“阿嫣。”鲁元面色端然,望着女儿的目光微微沉肃,“你也是个大孩子了,阿娘和阿翁心疼你,纵着你随意出入游玩,让你不至于受了拘束。你也该注意着些自己,不要做让你阿翁和我担心的事!”

张嫣心中生出一丝愧疚,扑到鲁元怀中道,“阿娘,我知道错了。”

她今天喝了不少酒,身上自然沾染着些酒气,刚刚离的远些的时候尚闻不出来,如今在鲁元怀里,鲁元便自然闻到了,狠狠瞪了爱女一眼,“这次是你樊家表舅在街上胡乱来,我自会去训他,但你自己也没个成算,跟着他胡闹就算了,小小年纪竟还敢在外头喝酒,天幸没出什么事,若是真的出了事,看你怎么收场?”

张嫣拢了拢耳朵,“阿娘,我真的知错了。”举手在耳边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就放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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