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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409)

作者: 柳寄江 阅读记录

“怎么回事?”刘盈皱眉问道。

小黄门领命前去,不一会儿,便回来,面色已经变了,“禀大家。是椒房殿的瞿长御。”

“今晨,瞿长御得罪了太后,太后亲自吩咐下来,在长信殿前重责二十杖。”杖刑极重,这二十杖下来,只怕瞿长御要躺在病榻上三五个月了。

刘盈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瞿菡萏是椒房身前最有脸面的女官,是张嫣出嫁时从娘家带入皇宫的陪嫁宫女。自木樨封七子,解忧出嫁之后,在椒房殿中仅次于赵长御荼蘼,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如今竟在长乐宫前被吕后不顾面子的责罚了二十杖刑,可见得太后是多么的暴怒。

身为瞿长御的主子,阿嫣又岂能讨的了好?一时之间面色大变,再也顾不得什么,匆匆赶到长信殿前,问守在殿前的大释者张释之道,“皇后如今如何?”

“大家。”张释之见是刘盈,连忙参拜道。

多年过去,吕太后身边的大宦者如今也老态龙钟,“老奴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如今在里头,殿中只有苏摩伺候着。”

刘盈深吸了一口气,进了长信殿,忽听得“啪”的一声,殿中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母亲苍老威严的声音传出来,“你好大的胆子!”而阿嫣长跪于地,腰挺的笔直,面色苍白,一双贝齿咬着绯唇,神色在愧疚之中又带着几分愤懑。在偌大的殿中,便显得极为孤独。

“母后。”他想也来不及想,便忙出声相唤,过了片刻,方赔笑道,“今儿个天气看起来不错,母后早晨起来觉得可好?高太医说了,母后若是太生气,对身体也不好。若阿嫣有什么做错的地方,她终究年纪还小,你责罚几句也就是了。”

就这么走到吕后身边,不经意的将妻子挡了下来。

吕后凤眸挑的极高,便显得十分威严,瞧着走进殿中的刘盈,冷笑道,“陛下赶到我这儿来,倒及时的很啊?”

“皇后还小?——”转望着张嫣苍白,但不失年轻俏丽的容颜,冷笑了一声,转为平淡,道,“到了这般年纪,都是一个孩子的娘了,竟是还能够叫小的。做事还这般不知轻重章法,刘盈,你是不是被这个女人迷了脑子,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她的话说的极重,刘盈不堪负荷,只得跪下来,低低道,“儿臣不敢。”

“想我吕雉一生峥嵘,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吕后心口气怒,出口话语就越发刻薄起来,“竟似粘在个女人身上爬不下来似的。你再这么纵着她,干脆,也别认她做妻了,干脆叫她阿娘吧?只是。”“啪”的一声拂落手边翘头鸡翅木案上的漆匣,长方漆匣子在地上摔开来,青翠色的药草滚了出来,洒了一地,尚带着炮制后特殊的辛辣气息。“你可知道,你这个捧着手心千娇万宠的皇后背着你做了什么好事?”

刘盈怔了怔,问道,“这是什么?”

“陛下不知道这是什么药吧?”吕后朝着刘盈谑笑,笑声中带着带着刀锋一样的讥诮,“这是生地子和马浣草……陛下繁忙于国事,大概不晓药理。我老婆子就给你解说一番:此草与生地子一道和水煎之,事后服用,可起避孕效。”

仿佛轰隆隆一声炸雷响在刘盈头顶,刘盈目眩神夺,怔怔的望着地上的药草,过了一会儿,目光方抬起来,慢慢的移到了张嫣身上。

她长跪于殿上,绯唇抿成倔强的弧度,只一双杏眸凝满了泪意,带着极为复杂的情绪,似惊惶,又似愧悔,目光亦透着虚弱,凝到了自己注视的目光,泪水坠下来,带着微微的祈求。

心渐渐的沉下去,觉得灰的厉害。

他本是不信,心中尚存着一线期望,这药并不是阿嫣寻来自己用的。但只是望着阿嫣这么一个眼神,就明白过来,这样可怕的事情,竟全是真的。

“张嫣。”吕后瞧着张皇后,目光冰冷,带着从来没有过的凛冽,“宫妃私下避孕,是重罪。”声音清醒而又冷酷,“更何况,如今皇帝膝下子嗣单薄,是最需要皇子的时候。你身为中宫皇后,竟做下这等事情。”

她的声音微微扬起,“你是不是真的以为,你已经做了皇后,哀家就拿你没有办法了?须知道,张吕两家还有很多的女孩儿,本宫能够立你为皇后,就能够废了你。”

“母后。”刘盈蓦然的扬声,拦着她的话头,转过身来,朝着母亲生硬的行了一个礼,道,“此事儿子是知道的,皇后不过是依着朕的意思行事,并无大过错。再说了,皇后之位关乎国本,不是轻易可得动的。今日已晚,母后还请早些歇着,朕先和皇后回未央宫了。”语毕,不顾吕后面上浮现的惊怒神情,一把拉过跪在地上的张嫣的手,转身便走。

张嫣跌跌撞撞的跟着他走出长乐宫,含糊喊道,“可是菡萏和淳于菫……”

殿外便传来刘盈暴怒的呼喝声,“将那两个奴才给朕带回未央宫。”

长信殿中,吕后气的簌簌发抖,“冤孽!”过了好一会儿才能稍稍平静下来说话,“这孩子竟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他眼中可还有我这个母后?”

苏摩手足无措,“太后娘娘,大家不是有心的……”声音戛然而止,说不下去。毕竟,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样的开脱太过无力。

吕后凤眸凌厉,声音颇为怨毒,“我为他呕心沥血,到头来,他屡次忤逆于我,竟是都为了个女人。”

苏摩头皮隐隐发麻。

今上一直事母甚孝,多年来母子相得,印象中,今上和他的母后上一次爆发这样激烈的冲突,是在赵隐王身死的时候。但当时尚有张皇后积极奔走,化解了母子之间的心结。这一次,张皇后却已经是自身难保,这件事情,又将如何收场?

※※※

“统统给朕滚出去。”

椒房殿的宫人难得见这位温雅的皇帝发得这么大的火气,纷纷噤若寒蝉的退避。

殿中一片静默。

张嫣跌坐在绛柔软丝绵绨铺设的坐榻之上,面上泪意纵横,慌乱道,“持已,你听过解释。”抬头看见进刘盈静如深海的凤眸,不知怎的,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刘盈勉强让自己的唇角勾了一下,“那份药。”他开口问道,“是真的么?”

张嫣垂眸,唇边苦笑极为涩。

在刘盈的面前,她发现,自己可以选择对他隐瞒一些东西,却无法做到用假话来敷衍这个男人。于是只能轻轻的答道,“真的。”

刘盈的身躯微微摇晃了一下,只觉得喉头一阵腥咸的味道,勉强忍住了,问道,“为什么?”声音含着深深的疲惫,和显示在疲惫下头的,掩不去的灰心。

他凝眸,瞧着面前的女子,极为认真,仿佛今日第一次才见了她,而过往的十数年,从未认识过一般。

她趺坐在锦榻之上,一身鹅黄陈留锦绣深衣裙在之前的长跪以及拉扯归来的过程中显得十分凌乱,头上青丝也坠下来,眸光微微涣散,看起来有些狼狈。但纵然在这样的狼狈里,依然是美艳万端的,可见得是真正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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